生女被虐出逃獲真愛 夫死纏不離
講述人:張融(女)
年齡:33歲
職業(yè):農(nóng)民
口述整理:趙文
題記:九月初的成都開始變得微涼,從溫暖的房間走出,習(xí)習(xí)的輕風(fēng)拂面而過,不免讓人打個冷顫。在相約的茶樓里,張融向記者講述了她的情感故事:如魔影般糾纏的丈夫,和自己相知相伴的情人,還有那仿佛陌生人的女兒……一切都讓她心事重重,始終籠罩在一層陰影之下。
草率婚姻 遭遇重男輕女的丈夫
(本網(wǎng)記者張舒)張融的話語沒有刻意的修辭,她的打扮也干凈樸素。
雖然都說農(nóng)村女人容易出老,但張融是個例外。
“我的娘家在四川北部山區(qū)的一個偏遠(yuǎn)村落……”張融有些害羞地笑笑,“那里條件相當(dāng)艱苦,全社沒有一分水田,吃米都是一種奢侈。村里快40歲的光棍漢一大串,本村的姑娘沒一個人愿意留在窮山溝里,更沒有哪個外地姑娘愿意嫁到我們這窮鄉(xiāng)僻壤來。這種環(huán)境是城里人沒有辦法想像的,可幸運(yùn)的是我父母沒有重男輕女的思想,他們很疼愛我,沒有讓我過早地輟學(xué)去城里打工,堅持讓我讀完高中。我的學(xué)歷在我們那兒的女孩中算相當(dāng)不錯的。在20歲那年,父母決定給我找個婆家,在媒人的介紹下,我認(rèn)識了我的丈夫田林。”
田林的家在鐵路沿線,條件還不錯,加之他長得眉清目秀,不像村里那些五大三粗的漢子,看起來也還挺順眼。張融當(dāng)時一心想走出窮山溝,讓父母能沾光過上好日子,舉家齊樂,所以沒多加考慮,也沒有仔細(xì)了解田林的為人,便同意了這門親事。戀愛了僅僅兩個多月,就草率地和田林舉行了婚禮。
“實話說,婚后的一兩年時光還算幸福。丈夫也勤快,對我挺不錯,家里的重活兒幾乎都沒有讓我沒摸過。特別是我懷上孩子的那段時間,他既不讓我下地干農(nóng)活,也不讓我做家務(wù)活,里里外外都是自己一個人操心,人都黑瘦了一大圈。倒是我,在他的細(xì)心呵護(hù)下,長得白白胖胖。我當(dāng)時真是暗暗欣喜,這輩子能找到田林這樣一個體貼的丈夫,我實在是太幸運(yùn)了。”說到這里,張融臉上蒙上一層幸福的光輝,讓人看著也覺得溫暖。
張融一想到可憐的女兒就黯然神傷
“但我萬萬沒有想到,就在我生了女兒田莉莉后,那所謂的幸福生活就從此離我遠(yuǎn)去。”張融告訴記者,女兒出生之后,家里的經(jīng)濟(jì)驟然緊張起來,生活的壓力也一天比一天大,加之沒有如愿得到兒子,田林以前時常掛在臉上的溫和笑容也不見了,整天繃著個臉,不說一句話,要么就是憨憨地坐在門檻上沉思。
那時村里有不少年輕人開始外出打工掙錢,回村后便給家里添置了家具,改建了房屋。張融起初以為田林是看別人都富起來了心里著急,就好意地勸他說,等女兒再大點就可以交給爸媽管了,之后便和田林一起去城里打工,他們兩人有文化有體力,不怕找不到好工作,過不了好日子。“誰知田林在聽了我的話后,惡狠狠地回答我,他無所謂,窮也好、富也好,只要我有本事給他生個兒子,他就夠了。現(xiàn)在沒錢交罰款生不了兒子,他叫我就別東想西想折騰他了。他的這幾句沒心沒肺的話,把我氣得哭了好幾場。我真是沒想到他是在為這事生悶氣,但我那時也真是深受農(nóng)村那種生兒子觀念的束縛,還自覺理虧,覺得的確是我的錯,被田林埋怨也是我該的,唉……就是這種思想作祟,我才一而再、再而三地原諒他,包容他。”
雖然那次吵架讓張融傷透了心,但張融仍然自我安慰,希望隨著時間流逝,田林會逐漸轉(zhuǎn)變思想。殊不知,從那天以后,田林不僅對張融和女兒更加冷淡,還不再勤快,有事沒事就跑到鄰居家吹牛、聊天、發(fā)牢騷。回到家中,不是長噓短嘆,就是倒頭便睡,更讓張融寒心的是,田林的脾氣變得越來越壞,飯菜稍不合口,家俱擺放稍不整齊,他都要借機(jī)大發(fā)雷霆。對女兒更是不聞不問,餓了病了,他都像沒事人一樣。記得有一次,才2歲多的女兒不小心砸碎了一個玻璃杯,田林二話沒說,順手就是一巴掌,女兒那稚嫩的臉上頓時落下5個清晰的巴掌印。莉莉大聲哭喊媽媽,張融又心疼又心急,和田林吵起來,自己也飽受一頓拳腳相加。
“那次可是結(jié)婚以來我和田林第一次激烈地干架,之后我?guī)е鴿M身青紅的傷痕,拉著女兒負(fù)氣回了娘家。本以為田林冷靜下來會來找我們母女,可3天過去,居然沒有一點音信,倒是我放心不下家里,拖著女兒又趕回去。那時,家里已是亂得不成樣子了,豬和牛在圈里餓得打轉(zhuǎn)轉(zhuǎn),他卻和幾個年輕小伙子打撲克打得昏天黑地,看見我連理都不理。我的心頓時涼了半截。從那以后,我們之間的爭吵便成了家常便飯。他的脾氣愈來愈大,心情一不好或是在外喝酒醉了回來,就拿我和女兒出氣。有好幾次他打得我都下不了床,女兒餓得哭了幾天,嗓子都哭啞了,他都沒理過。隔壁的大媽實在看不過去了,把莉莉帶到她那里住了幾天。”說到這里,張融的眼淚再也抑止不住唰唰流下,想著自己和女兒當(dāng)年受的委屈,她根本無法平靜,哽咽著說不出話來。
無形枷鎖 逼我遠(yuǎn)走遇上有心人
為了女兒,為了家庭,張融咬牙忍下了田林的種種惡劣行徑。1995年春的一天,她趁田林心情愉悅,再次提起外出打工的建議,她柔聲告訴田林,現(xiàn)在村里的勞動力都在外出打工掙錢,與其一輩子種田,不如出去闖闖,家里有她就足夠了,等到田林打幾年工回來,一家人也可以改善一下生活條件。
“聽了我的話,田林惡狠狠地盯住我半天,然后不屑地回答,人家是人家,他是他,說我就想把他逼出去吃苦,不安好心,想等他出去后自己偷男人,給他帶綠帽子。在鄉(xiāng)下,女人的貞潔聲譽(yù)是最重要的,他這樣詆毀我,真是讓我心寒。看著田林整天游手好閑的樣子,我的眼淚只有往肚子里流。知道我管不住他,田林更是肆無忌憚惹是生非,還逐漸染上了賭博的惡習(xí)。”
在得知田林賭博的事實后,張融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當(dāng)時家里經(jīng)濟(jì)緊張得連給孩子買幾袋糖的余錢都沒有,田林居然舍得去賭!張融本來就患有神經(jīng)性偏頭疼,這一刺激,讓她頭疼欲裂,話都說不出來。等到田林晚飯時間搖搖擺擺回家后,努力讓自己平靜下來的張融心平氣和地與田林對質(zhì)。但田林卻百般耍賴,一口否定。等到張融把人證物證都拿出來了,田林竟然惱羞成怒地破口大罵,毫無悔改之意。
“我真的沒有精力和他扯,也懶得和他扯,反正后來我把錢管得緊了。有天晚上,他在我面前吭哧了半天,說自己想好了要外出打工掙錢,可沒路費(fèi)。我一聽這話,立馬找到娘家人,好不容易東拼西借湊足了900元錢拿給他,讓他和村里幾個人一起去了深圳。可沒過兩個月,田林居然跑回來了,說那邊工作不好找,又說天氣簡直不能適應(yīng),至于錢,早就花光得一分不剩。我天真地相信了他。后來我才知道,田林一到深圳,就和同行的幾個人打牌賭博,把錢給輸光了,還欠了別人幾百元。我忍無可忍和他又一次大吵起來,田林說不過我,狠狠打了我?guī)锥猓业男脑僖淮螞龅綐O點。”張融告訴記者,在那幾年里,田林多次用欺騙手段拿走家里幾千元錢,還欠帳近萬元。“回想結(jié)婚這么多年,我家的房子是全村最差的,女兒穿的是全村最爛的,還要整天面對田林兇神惡剎的樣子,我就頭疼加心疼。我再也無法忍受這個搖搖欲墜的家了,2000年春天,帶著傷心和絕望,我在沒有告知田林的情況下,決定獨(dú)自南下到廣州打工。”
初次來到廣州,張融人地生疏,那里的消費(fèi)對于她來說可謂高得驚人。沒有熟人介紹要找工作相當(dāng)困難,沒過一周,她帶出來的500塊錢就用得差不多了。沒有地方住,整個人陷入了困境,幾乎到了走投無路的地步。可就在張融差點餓倒在街頭的時候,來自重慶的一個小伙子解救了她,他看到了卷縮在廢棄工棚的張融,了解了張融的處境后,帶著她去了一家飯館,飽飽地吃了一頓熱飯菜。
“他叫孔亮,聽了我的遭遇后非常同情。孔亮告訴我,他來廣州打工已經(jīng)5年了,比我熟悉地方,也比我有經(jīng)驗,以后有困難可以盡管去找他。隨后幾天,他到處托關(guān)系為我聯(lián)系工作。在費(fèi)了很大周折后,好不容易幫我聯(lián)系了一份月工資1000的工作,我在深圳終于可以安頓下來了。當(dāng)我問他,為什么要對我這么好時,他笑著告訴我,在外誰沒有遇難題的時候,他相信如果當(dāng)時蜷縮在工棚的是他,我也會這樣做的。真的,孔亮的幾句話暖到了我的心頭,讓我感動不已。
后來,兩人開始頻繁接觸起來。孔亮很細(xì)心,他知道張融在廣州沒有朋友,所以不管收工后多累,總會陪著張融一起去逛逛街,吃吃飯,時常給張融買些小玩意兒。張融也深知孔亮對自己的好,每逢周末,總來到孔亮的住處為他洗補(bǔ)衣服。通過擺談,張融逐漸了解到,孔亮的老家也在一個相當(dāng)貧窮的地方,6年前,他的妻子因為實在耐不住貧寒,拋家而去。
“同是天涯淪落人,我和孔亮的心逐漸靠攏在一起,他對我的體貼超出我的想象,和他在一起,我真切地感覺到愛情的美好。他的肩膀堅實可靠,我能從中體會到久違的愛意。我們像兩團(tuán)烈火,溫暖著彼此沉寂已久的心靈,我們真的相知相愛,相逢很晚。”張融低下頭笑笑,她說她不太會說一些表達(dá)愛情的詞句,反正她能和孔亮在一起,就是這一生最大的幸福,這同時也堅定了她要結(jié)束與田林婚姻的決心。
惡夫糾纏 我和情人遠(yuǎn)走天涯
2001年春節(jié),張融享受著和孔亮的甜蜜時光,決定不回四川老家過年。可能是聽到廣州打工老鄉(xiāng)帶回去的風(fēng)言風(fēng)語,田林得知張融和孔亮在一起的流言,春節(jié)剛過就攆到廣州來,通過老鄉(xiāng)找到了張融的住址,非要拉張融回老家。
“我連看都不想看到他,當(dāng)然不可能跟他回去。已經(jīng)被賭博迷了心竅的田林一副魚死網(wǎng)破的樣子。見我軟硬不吃,竟然當(dāng)著外人的面對我破口大罵,說我是不要臉的女人,急著和他離婚,就是因為外邊有了男人,還奚落我在廣州風(fēng)光快活,讓他在家里受苦受累,替我養(yǎng)女兒。見我不搭理他,他越說越激動,撿起地上一把鐵锨,居然想要打我,幸好被老鄉(xiāng)拉開拖走了。”張融黯然嘆口氣:“隨后幾天,田林就像瘋子一樣,到處揚(yáng)言要找到孔亮,和孔亮同歸于盡。孔亮也知道田林來了,他一個大小伙子也是有脾氣的,非要見見田林不可,說要讓這個蠻不講理的人懂得什么叫道理。我是這頭也壓不平,那頭也說不好,為了不把事情擴(kuò)大,只得找到老鄉(xiāng)幫忙,在同鄉(xiāng)的勸說下,田林最后悻悻然地返回了四川。臨走還不忘丟下一句惡狠狠的話,說要離婚,門都沒有,大不了他和我魚死網(wǎng)破,還叫囂著過幾天還會來廣州找我算帳。”
果不其然,沒過兩個月,惡習(xí)不改的田林居然再次來到了廣州,這次說什么也不回去了,也要在廣州找個工作。他每天死皮賴臉地要求張融給他找工作,說要不然就得拿錢給他花。
對于田林的非分要求,張融已不再是當(dāng)年軟弱無助的可憐女人,她斷然拒絕了田林,說什么也不答應(yīng)。于是窮急了的田林,開始用最惡毒的語言來侮辱、呵斥、打罵張融,并將張融屋里的東西全部摔得粉粹。“他畢竟是我的合法丈夫,我沒有辦法找來孔亮為自己撐腰,為了躲脫田林的糾纏,我說服孔亮去了另外一座城市打工。誰知沒過多久,不知從那里曉得我行蹤的田林,居然又一次找到了我們,還和孔亮打了一架,差點把110都給驚動了。隨后的幾個月,我們只能不停地搬來搬去,連我父母都沒告訴地址,才終于躲脫了田林噩夢般的糾纏,他也沒錢繼續(xù)跟蹤打聽我們,只有沒趣地回到了老家。”
今年春節(jié),張融終于難忍對父母和女兒的思念之情,悄悄地回到了娘家,托父母編了個謊,把女兒莉莉偷偷帶到了娘家。女兒長高了,但卻比原來黑瘦很多,一副沉默寡言的樣子,總是用一種冷漠的眼神看人,就是見了張融,也不肯多叫一聲媽,讓張融和她爺爺奶奶傷心不已。
“聽我媽說,自從我走后,田林把所有的怨氣全部發(fā)泄到女兒身上。我寄回來給女兒讀小學(xué)的錢,他一分都沒有用在女兒身上,每天都去賭博,幾乎把家里稍微值錢的東西全賣光了。莉莉讀書的錢還是我娘家這邊給付的。田林雖然不管女兒,但也不準(zhǔn)我爸媽把莉莉帶走,他就是要從精神上折磨我,他要用莉莉來報復(fù)我。甚至田林輸慌了,幾次三番跑到我娘家無理取鬧,逼迫我年邁的父母把我給找回來,還威脅兩位老人說,我一天不回去,他一天不會讓我全家好過,我父母怕我回來更受委屈,情愿默默忍受田林的威脅,從來都沒對我講過半句。”張融不停地用紙巾擦拭著自己的雙眼,想到自己年邁的父母,辛苦一生,晚年還要遭受女婿的百般欺負(fù),張融悲憤難平。
不僅如此,更讓張融憤恨的是,田林不好好檢討自己,反而無中生有四處造謠,說他過去在外打工掙了幾萬塊錢,全被張融私藏了起來。現(xiàn)在他病重了,張融不僅不拿出一分錢來給他治病,反倒嫌他是個累贅,在外面勾搭了情夫,準(zhǔn)備拋棄他。一些不明就里的鄉(xiāng)親信以為真,慫恿田林到法院去告我,流言四起,讓張融的家人和女兒備受指責(zé)。
后記:“我沒學(xué)過什么法律知識,所以不知道田林要去法院告我什么?怎么告?但這些對于我來說,真的已經(jīng)無所謂了,我現(xiàn)在不愿回想曾經(jīng)的日子,更不敢想象回到從前那個家中,我只想早日結(jié)束這段痛苦的婚姻。”張融告訴記者,她想把女兒莉莉帶到廣州那邊去,把莉莉一個人再留在家里,張融實在不忍心。“畢竟現(xiàn)在我也基本上熟悉那邊的環(huán)境,而且孔亮也很支持我,他表示一定會把我女兒當(dāng)成自己的親生女兒一樣看待,我們計劃在那邊給她找個學(xué)校讀書,一家人重新過上寧靜安穩(wěn)的日子。”(文中人名系化名)
點評嘉賓:夢非(四川電臺經(jīng)濟(jì)頻率夜航船主持人、性龍門客棧大當(dāng)家)
從張融和田林的婚姻中,我終于知道了貧賤夫妻百事哀的深刻含義。由于經(jīng)濟(jì)拮據(jù),張融失去了重新選擇生活的自由。在嫁雞隨雞,嫁狗隨狗從一而終的傳統(tǒng)美德的背后,我發(fā)現(xiàn)了道德的污點,堅貞不是出于本能和信仰,更可能出于無奈和屈從。
妻子張融自不必說,原本擺脫死去的婚姻和糟糕的現(xiàn)實,是人的本性追求。但丈夫田林的糾纏,不是因為愛,而是生活弱者困苦掙扎,想找到一根救命稻草,并把救命稻草一起拖到水底淹死,來求得一點心靈安慰。面對弱者(哪怕他變成流氓無賴),很多時候道德的批判來得是那么蒼白無力?象基督曾面對拿著石頭,要砸死犯通奸罪的婦人的人群說:你們那里誰沒有罪?就可以砸死她。結(jié)果人們紛紛做鳥獸散去。那么,換到張融身上,誰又有資格手執(zhí)道德的利劍,去刺向一個飽受家庭暴力的女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