共患難的愛,被金錢打敗
2003年的苦與甜
2003年的夏天和今年的夏天一樣,酷熱難當(dāng)。太陽白花花地照著,我站在一棵巨大的梧桐樹底下,守著一堆舊家具,看著梁雨忙前忙后地在自行車的后座上打捆,然后利落地騎上車,飛奔。
我們要搬家了,從青年路搬到竹葉山,這是我們新生活的開始。見他熱得臉通紅,我去給他搭個手,他沖我直擺手,“不用不用,我來搬,你看著就行。”梁雨就是這樣的人,寧可自己累一點(diǎn),也舍不得累著我。
我們沒有錢打車,所有的東西,都是靠梁雨一點(diǎn)點(diǎn)地用他那輛破敗不堪的二八自行車運(yùn)過去的。天太熱,看著他的T恤濕答答地貼著后背,我眼睛都濕了。
梁雨心疼我,那時候,他真的對我很好。我們用僅有的一點(diǎn)錢,租了房子,住進(jìn)去。那幾天,我肚子疼,他就什么也不讓我做,連衣裳都幫我洗好折好,然后整整齊齊地放在我枕邊。
那時候,我們在江邊的一個娛樂城里上班,他是保安,我做會計,薪水都很微薄,加起來,也剛剛過日子。窮點(diǎn)沒關(guān)系,我們都是窮慣了的孩子,只要我們努力,一切都會有的,梁雨的愛,對于我就是最大的財富。
然而,那些好,都只是過去。
如今,是2006年的夏天,我望著窗外曬得發(fā)燙的馬路,轉(zhuǎn)頭看見空蕩蕩的房間---梁雨所有東西都已搬走。不過是經(jīng)歷了三年的春秋,一切變得那么快,那個我以為是生命全部的男人消失了,這間房子變得一錢不值。我的眼淚掉下來。
說好永遠(yuǎn)不分手
生命里有些東西注定了,我和梁雨的愛情,和這大都市里許多80年代孩子的愛情,不一樣。
我的家在棗陽的一個小村莊,我有一個姐姐,兩個弟弟。我很喜歡讀書,成績一向很好,我很努力地做家務(wù),努力讓父母找不到使我退學(xué)的理由。然而,從他們緊皺的眉頭里,我明白了,他們不想讓我念下去。
中考的前一天,我最擔(dān)心的還是發(fā)生了,爸望了我一眼,說你別去考試了。你姐姐明天要去廣州打工了,她需要路費(fèi)……我什么都沒說,第二天,天還沒亮,我起床就去了學(xué)校。
我一定得考,考上了,也就沒有遺憾了。可是考上又如何呢?爸是不可能為我籌學(xué)費(fèi)的,我們家太窮了。一邊寫試卷,我一邊哭,眼淚浸濕了卷子……我還是落榜了,以一分之差。我把書包扔進(jìn)了家門口的那條河。爸爸對我說,姐出去打工了,你呢?還要吃家里多少年的閑飯呢?他們愛弟弟,農(nóng)村重男輕女,我想爭也是爭不來的。
于是,我收拾了幾件衣服,來到武漢。我還是渴望讀書,一邊打工,一邊去職業(yè)學(xué)校學(xué)習(xí)電腦和會計。2002年秋天,我來到那家娛樂城做收銀員。在單位附近,我和另外一個女孩合租了間平房,因?yàn)槲恢闷詢r格便宜。
每個凌晨下班的時刻,我就是這樣,一邊哼著歌,一邊給自己鼓勁,走完那條深深的巷子。
隆冬一個夜晚,我走在路上,遠(yuǎn)處一個的東西在動,我猶疑著走近,他忽然歪歪倒倒地站起來了,是個喝醉了的男人。我嚇壞了,尖叫著,狼狽地跑。
我不知道那個夜晚,為什么有如此多的眼淚。邊跑邊哭,我不知道在這世界上,哪里才是溫暖的角落。就是在那個時候,梁雨出現(xiàn)了,他傻傻問我,“你怎么了?”他提著盒飯,仔細(xì)看我的臉,“要不,到我們宿舍去吃火鍋吧!”
所謂異鄉(xiāng)的溫暖,就指的是那個冬夜吧。火鍋?zhàn)屆總同事的臉都紅了,梁雨望著我,眼睛亮亮的,他直往我碗里夾菜。他明明看見我痛哭的模樣,卻一個字都沒有提。
后來我才知道,梁雨是個孤兒,他的父母都不在了,從小靠爺爺奶奶撫養(yǎng),長大了,他奔著這城市的繁華,一個人來闖,跌跌撞撞。
“我想靠自己的能力,讓爺爺奶奶過好日子。”他說這話的時候很激動,不自覺地拉緊了我的手,轉(zhuǎn)而羞澀地笑了。我拉著他的手,
舍不得再放,孤單的靈魂在城市
里遇到,是不應(yīng)該分離的。我們彼此承諾,有難同當(dāng),永遠(yuǎn)不分手。
有了錢他就變了
我們戀愛了。這戀愛談得小心翼翼,單位里不讓同事談戀愛,我們只能下班后,回到我們租住的小屋里再相互依偎。梁雨做保安,中午是可以包一頓飯的,而我沒有。為了省錢,每個中午,他都大口大口吃完飯,舍不得吃菜,再去盛免費(fèi)的米飯,然后悄悄地送到前臺轉(zhuǎn)交給我。好多次,我一邊吃,一邊熱淚盈眶。我打電話給爸,說我找到結(jié)婚的人了。爸問,他做什么的,一個月有多少錢?我無言,把電話輕輕地掛斷了。
2005年春,我開始嘔吐,愛睡覺,我以為我病了,去醫(yī)院看病。沒有想到我是有了身孕。醫(yī)生問:你想不想要這個孩子?我轉(zhuǎn)頭問梁雨,結(jié)婚吧?他呆在那里,不說話。
我也只是一問而已,我們沒錢,拿什么結(jié)婚?做手術(shù)的時候很痛,到最后,連打消炎針的錢都沒有了。梁雨一直咬住嘴唇不吭聲,我知道他心里也不好受,我也并不怪他啊。
半個月后,梁雨興奮地告訴我,他找到了新的工作,“在一家賭場看場子。”我強(qiáng)烈反對,誰都知道,那是多么復(fù)雜的地方。“一天有200塊錢呢,而且是當(dāng)天給錢。我不會有事的,我只站在外面,放個風(fēng)而已。”梁雨拍了拍他那并不強(qiáng)壯的胸脯。我心酸不已。
一天200塊,這樣算下來,我們的生活真的會好很多。然而從此,每一天我都在擔(dān)驚受怕。我生怕有一天,警察會沖到家里來把梁雨抓走。
也就是從那個時候起,梁雨開始發(fā)生變化,我說攢錢吧,攢錢我們就能買房子了。他的眼睛卻冒著光說,“有錢了我會買一條鉑金鏈子,就像我們頭戴的那種。”他開始對車和項(xiàng)鏈感興趣,“如果有了車,我可以運(yùn)貨,也是一樣賺錢啊?”我心里感覺有些不好,但想著這些都是小事,只要感情上沒問題,我們都可以堅持下去。
直到那一天,我經(jīng)過黃石路的路口,看見一個男人,他的背影怎么那么像梁雨呢?但是他的手放在一個女孩的肩膀上……他一轉(zhuǎn)頭,我的心提到嗓子眼:真的是他!
我走過去,盡量讓表情自然,“還不回家?”梁雨愣在那里,那女孩子問他:“回什么家?”我轉(zhuǎn)身就走,走得很快,沒有回頭,但其實(shí)內(nèi)心在等梁雨追過來,我希望他給我一個解釋。
走了200米,我忍不住回頭,那女孩還在纏著他,我忍無可忍,沖過去,給了他們一人一個耳光!女孩捂著臉,憤怒地朝梁雨喊:“你有女朋友的?”
愛到最后是分開
梁雨坦白,他愛上了她。我哭,哭這幾年的感情,他怎么能說變就變了呢?我們都是不容易的孩子啊,說好了一起走下去,這旅途還沒有走到風(fēng)景最美麗的地方,他怎么可以中途放棄?
梁雨囁嚅著說了半天,說出了一個理由:“她說可以幫我買車。”我明白了,金錢已經(jīng)徹底改變了這個純真的男孩,他在賭場里工作,那些物欲熏黑了他的靈魂。
通過我的打聽,知道那個叫寶兒的女孩才22歲,她曾經(jīng)在一家娛樂城里工作過,現(xiàn)在自己經(jīng)營著一家美容店。她這么年輕,能為梁雨買車?天知道這些錢都是怎么來的。
我把這些都和他說了,梁雨低著頭,悶著不說話,好半天才說一句,我知道。他拒絕和我交談,任憑我哭,我鬧,我沉默,我悲傷。
上個星期,他干脆搬家了,拿走了他的東西,離開我們一點(diǎn)點(diǎn)經(jīng)營的家。
沒有梁雨的家,好像只是個空殼,我夜夜不能睡眠。前天,梁雨的妹妹給我打來電話,帶著哭腔,她很慌張:“哥在嗎?奶奶、奶奶她……走了……”我一驚,忙給梁雨打電話,“你快去鄉(xiāng)下看看。”他在電話那頭沉默了很久,然后掛了電話。
第二天,妹妹又來了電話,“哥還沒來呢!”我再次找到黃石路那家美容店,我的心也是疼痛的,去年冬天,我還和他一起回家看奶奶,她摸著我們的頭,說這兩個孩子真好。想到這里,我又忍不住掉淚了。
不知道什么時候梁雨站在我面前,他輕輕抱了我一下,“我會處理的。”這一抱,再一松手,我知道,我們沒有明天。
妹妹又來電話了,她感激地說:“姐,哥給奶奶辦的葬禮很風(fēng)光,他說都是和你一起攢的錢……奶奶會在九泉之下安息的……”我說不出話來,我知道這不是梁雨的錢,更不是我的,那是寶兒的“功勞”。
愛情走到這一步,我開始覺得悲哀,開始相信物質(zhì)的力量。如果是我和梁雨回鄉(xiāng)下,我們也只能抱著奶奶哭天搶地,而無法讓她安然入土。原來我以為堅貞的愛情,在現(xiàn)實(shí)面前那么脆弱,不堪一擊,盡管我們一直也在努力……
我終于明白梁雨的那個擁抱的輕,多么無奈,又多么沉重。那么,我是不是該微笑著說再見呢?貧窮再多,我都不怕,若貧窮讓我愛的人受苦,我甘愿退出---讓他快樂,這也是一種愛,雖然這愛情太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