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和他結(jié)婚13年無子,檢查下來他患有不育癥。善良的她向外界隱瞞了此事,暗暗打算做試管嬰兒。
●不料籌措的錢款被親戚騙走,他們的夢想破滅了。她頂著別人說她“不能生”的流言照顧著他。
●沒想到疾病和車禍又找上了他,他對她說“我不拖累你”。
她不忍舍棄他,又不知前路如何……
面對面坐在茶室里,阿薇的臉上寫滿了不快樂:“在上海工作十幾年了,我一點成績都沒有,只有一肚子的苦水。幸福在哪里?未來的路在哪里?我不知道,不過是閉著眼睛朝前走。”雖然我覺得她講得太消極了,但望著她那雙秀目中流露出的深深的疲倦,我沒有急著開導(dǎo)她,只是靜靜地聽她講下去。
“試管嬰兒費”打了水漂
22歲那年,我嫁給了南山。他為人很內(nèi)向,少言寡語,不愛拿主意,事事讓我做主,連出門穿個衣服都得問我,如果不告訴他買什么菜,跑三圈菜場他也會空手而歸。我相對開朗些,只好擔(dān)起家里家外的事情。對于南山的性格,我沒什么抱怨,一心一意和他過日子。但結(jié)婚這么多年來我心中最遺憾的是,沒辦法當(dāng)上母親。
結(jié)婚至今13年了,我們一直沒孩子。起初那幾年,我的壓力還不這么大,那時年輕,心氣高,也沒以為真的會懷不了孕,就跟南山商量,換個環(huán)境,一起來上海打工,給未來的孩子多攢點錢。來上海后,我們兩個人勤勤懇懇地去上班,幾年下來,小有積蓄,能夠歇口氣了。但住在出租屋里,看到人家媳婦抱著襁褓中的嬰兒曬太陽,或者看到鄰居的孩子長得粉嫩粉嫩的,我非常眼饞,再望望我與南山的那個簡陋、缺乏歡笑的小家,心里就特別難受。于是,我們跑了好多家醫(yī)院做檢查,結(jié)果證明,南山徹底沒有生育能力。知道實情后,南山更加沉默,而我也非常地不甘心。為了保住南山的面子,我沒跟婆家講這件事,只是跟娘家的至親實話實說,娘家人都知道我特別喜歡孩子,就勸我和南山干脆抱養(yǎng)一個別人的小孩,養(yǎng)大了照樣可以防老?晌覐母星樯蠠o法接受別人的骨血,還是想親自生一個。我就跟南山商量,干脆借助高科技,生個“試管嬰兒”吧。
那些年我和南山省吃儉用,攢下3萬多元,我打聽了一下,差不多夠做試管嬰兒檢測和手術(shù)的費用,就打算第二年開春上醫(yī)院。為求保險,我原想把這筆錢存進銀行,可當(dāng)時我哥在上海打工,跟我和南山搭了好幾年的伙。他勸我錢存在銀行實際上會貶值,不如找準機會做點投資,不費力氣就可以“錢生錢”。我覺得有道理,就拿出2萬多元,和哥哥一起湊了4萬多元,由哥哥轉(zhuǎn)交給一位親戚去炒股。除了我們這4萬多元,表哥和其他親戚也投了10多萬元。誰知這個親戚辜負了我們的信任,他根本沒把這些錢投入股市,而全部用于個人的享受,在外包女人,坐飛機出國,買搖頭丸。直到表哥要買房,找這個親戚要錢,他編謊話東躲西藏,大家才覺得不對頭,四處找他,他坦白說錢都被他花光了。最初聽到這個消息,我考慮到表哥出資最多,怕表哥想不開,還好心地勸他想開些,但轉(zhuǎn)念一想,我和南山的這2萬多元也是我們的大半財產(chǎn),而且是我們的“求子錢”,金貴得很,這才悲從中來,要去報案。但大家都勸我放那人一馬,讓他慢慢地還錢,我心一軟,就沒給他限定期限還錢。
“就這樣,我們的血汗錢打了水漂兒,沒能力做試管嬰兒,我真的很失望。”阿薇的眼淚一下子涌了出來,她吸了口氣,繼續(xù)說:“家鄉(xiāng)的觀念還很陳舊,因為南山太內(nèi)向,我們又一直沒孩子,親戚們就拿我們當(dāng)‘無所謂的人’。還有不了解實情的人,認為是我生理上有問題,生不了孩子。即使聽我的娘家人替我解釋,他們還是不相信,認為如果是南山的原因,我怎么可能伴他十幾年?”
磨難重重,我不忍離開
我也不知道自己為什么會一年年和南山走下來,可能因為覺得他太可憐了吧。本來嘛,他得了不育癥,這對于一個男人而言已經(jīng)是很大很大的打擊了,而最近這幾年,南山先后得了兩次大病,又出了場車禍,被撞得血肉模糊,命運對他這個老實人真是太不公平了。
2003年,南山持續(xù)低燒、咳嗽、脊背痛,一開始以為是感冒引起的不適,但吃藥打針都不見效,他疼得越來越厲害,整夜睡不著覺,我?guī)退煌5厝,手都揉腫了,他才能勉強打個盹兒。我很擔(dān)心,就帶著他跑遍上海的大醫(yī)院,看了X光片,醫(yī)生都懷疑他骨頭上長了“東西”,雖然無法確診到底是不是骨癌,但要立刻進行放療和化療,否則那個“東西”將來會壓迫骨神經(jīng),南山隨時可能癱瘓的。聽醫(yī)生這么說,我的眼淚一下子流了出來,南山默默地跟著我走出醫(yī)院大門,只講了一句:“你這輩子找到我(這樣的老公),算倒了霉了。”我急過那陣子,心想無論如何得先給南山治病,但手頭沒錢,我就找那個花光我們“求子錢”的親戚討債,他百般推托,只還了我們6000元,打了張15000多元的欠條。為治病,我和南山都丟了工作,在上海呆不下去,我就陪著他到省醫(yī)院,但南山的病卻依然無法確診,他痛得開始服用進口的止痛藥。
無奈之下,我和南山回到老家。公公去世得早,婆婆年事已高,她只說了一句:“別再看醫(yī)生了,就這樣吧。”南山的兄弟們也都說自己生活困難,沒啥表示。我看不下去,覺得南山還很年輕,怎么能這樣等死呢?就堅持每天替他揉背,想盡量減輕一些他的痛苦。后來聽說老家有一種偏方,不需要花多少錢,我就讓小孩子們捉來許多蟾蜍養(yǎng)在水缸里,每天剝下兩只蟾蜍皮,簡單處理一下,貼在南山的痛處。這個偏方還挺靈驗,才貼到第三天,南山就有點感覺了,貼了一個多月,痛感明顯減輕。這時,我們手頭僅有的一點錢全花光了,我考慮到南山養(yǎng)病得增加營養(yǎng),就讓他在家安心養(yǎng)病,自己回上海上班?墒亲越Y(jié)婚以來,南山和我從來沒分開過,他不習(xí)慣一個人待在家里,過了三個月硬拖著病體回到上海。我當(dāng)時打工一個月才賺800多元,又得租房子,又得供養(yǎng)這個病人,實在過得艱難。親戚們擔(dān)心南山得的是骨結(jié)核,擔(dān)心萬一傳染,建議我不要和他住在一起,讓他還是回老家吧?晌蚁,如果連我都不理南山,不打理他的生活,他精神上該遭受多大打擊啊,肯定會加重病情,“走”得很快的。
講到南山患重病,阿薇顯出一副過來人的平靜:“我知道這些年來,南山當(dāng)我是他唯一的精神支柱,那種情形下,讓我不管他,我于心不忍,畢竟我是他的妻子。”這句遠比“我愛你”樸素得多的話,卻讓我的眼圈立刻紅了。
雖說偏方止痛的效果很好,但因不能確診到底是骨癌還是骨結(jié)核,我和南山心頭始終像壓了一塊大石頭。真是“屋漏偏逢連夜雨”,今年3月26日凌晨,雨下得很大,晚歸的南山出了車禍。他被出租車撞傷,送進醫(yī)院,只拍了手臂和胸部的片子,沒拍腦CT,就強撐著回了家。我起來開門,發(fā)現(xiàn)他的臉被血糊得不成樣,腦袋腫得嚇人,什么東西都吃不下。第二天交警調(diào)解時,我提出要給南山做個徹底檢查,以便讓家里人放心。等到了醫(yī)院拍完腦CT,醫(yī)生立刻安排他住院,說是腦出血,我都快被嚇傻了。半個月后出院,南山的石膏還沒拆,醫(yī)生在出院報告上寫的是“病情好轉(zhuǎn)”?墒窃龠^了半個月復(fù)查卻
查出南山顱骨骨折。核磁共振的結(jié)果是5月8日出來的,醫(yī)生看后說南山腦子里有血管瘤,還有腦血管畸形,讓他盡快住院動手術(shù)。
沒有親情支援,我怎么辦
住院押金要3萬元,我們拿不出來,只好讓南山至今還呆在家里。人家跟我說,腦子里的瘤子估計是南山自己長出來的,與車禍無關(guān),肯定得不到賠償,還得我們自己想辦法籌錢。我急忙打電話給老家,可是婆家知道南山出車禍后,從沒主動打過一個電話,他的兩個哥哥說拿不出錢,另一個關(guān)系好一些的弟弟在外地打工,聯(lián)系不上。南山覺得自己徹底沒了指望,對我說:“阿薇,你可以走,我不拖累你。”可是我狠不下心,做不到撒手不管。我去找欠我們錢的那個親戚討錢,可他死活說自己手頭沒錢。同在上海打工的親戚來我家看望過南山一次,留下200元,其他人再沒任何表示。
我現(xiàn)在不想再帶著南山回老家,因為那里沒有我們最渴望的親情,沒有人會主動探問一下南山的病情,再問問我們在外鄉(xiāng)過得如何。我不知道南山能不能挺過這一關(guān),只想在上海盡量讓他吃得好一些,陪著他過每一天。白天我得工作,賺錢養(yǎng)家,同事們都奇怪我這陣子怎么一個笑臉都沒有,我哪里笑得出來?心里的壓力實在太大了,有時一陣陣地頭暈,拿東忘西,工作時常出差錯;氐郊,睜眼閉眼都是如何為南山治病籌錢這件事,有時我也想傾訴,可南山無論聽我講多少話,都默不作聲,根本不上前勸勸我。到如今我都不會哭了,也許痛哭一場會舒服些。
講完事實,阿薇開始下意識傾訴心事。她說這些年來由于疾病纏身,南山其實根本不能給她做女人的快樂,沒有了男女之間的那件事,她有時感覺自己已經(jīng)不是一個女人了,而南山在她眼中,也就像一個孩子,她覺得他很可憐,但她覺得自己更可憐,活得很壓抑。她估計親友們可能覺得南山的病治不好,擔(dān)心治病的錢是“無底洞”,擔(dān)心一旦南山走了她會改嫁,因此才不肯借錢給他們的。
我覺得語言很多余,于是選擇用心地傾聽,希望能讓阿薇感覺好一些。她說與“晨報傾訴”聯(lián)系,有兩個想法,一是問問大家,該如何討回別人欠她和南山的那筆錢,讓南山先把手術(shù)做了;二是她覺得自己有點撐不下去了,很想得到一些真心的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