講述人:潘美云 性別:女 年齡:23歲 職業:采購員
地點:本報講述室 記者:李小娟
為愛情,我去“發廊”上班
我是農村人,家里很窮。
2003年,不滿20歲的我跟母親吵架后,只身一人來到武漢,在一個小餐館里當起了服務員。一個人在異鄉,沒有朋友,生活很單調,好在,很快我便有了追求者——褚生。褚生是這個餐館的廚師,樣子長得比較兇,但他追求我的時候卻很溫柔。
我那個時候太小了,還不知道人世間的兇險,只知道褚生給我帶來了很多快樂,讓我感受到了愛情的浪漫,于是便死心踏地愛上了他。
有一天,褚生告訴我,他覺得在這里沒什么前途,想去廣東打工,問我愿不愿意跟他去,我毫不猶豫地答應了他。到廣東后,褚生沒有找工作,我們很快就花光了帶來的錢。于是他找到當地的朋友,向他們借了些錢。有一天,褚生帶我出去和一個朋友吃飯,飯桌上談到我們的現狀,他的朋友問我愿不愿去發廊洗頭。我不知道他們的目的,還天真地告訴他,我不會洗頭。他安慰我說:“沒關系,你去,我老婆會教你的。”褚生在一邊也說:“你去也可以掙點錢,把目前的困難先解決解決。”
就這樣,我糊里糊涂地就去了發廊上班。我記得,去的第一天,老板娘上上下下打量我,當時正好有客人在那里等著。老板娘就往我手里塞了一個東西,叫我跟那個客人進去,聽客人的吩咐做事。有一個女孩在一邊悄悄對我說:“他要你做什么你就順從點,不要反抗,不然會挨打的。”
那天,我是哭著回去的,我跟褚生說我想回家。他的那些朋友卻勸我說:“你都做了,做了這一行,以后永遠也翻不了身了。”可我還是有些倔強的,我不肯再去發廊。就這樣,過了兩個月,他朋友找上我,我才知道他在外面又借了好多錢。他對我說:“你的名譽已經毀了,別人也不會娶你了。我們現在有困難,你先去做段時間,等以后有了錢,我就跟你結婚。”
就為樣,為了愛情,我再次走進了發廊。
控制我,男友用我的身體賺錢
一年過去后,褚生整個人都變了,抽煙、賭博、打架樣樣都來。2004年3月,我意外懷了孕,去醫院檢查回來,第二天就流產了。可是褚生對我一點都不關心,不到十天,他就強行跟我發生關系。僅過了一個月,我再次懷孕并做了流產手術。連續的流產毀掉了我的健康,我的身體狀況越來越差。
對于我受的傷,褚生毫不在意。第二次流產后,他都懶得管我,在外打了三天牌才帶了罐湯給我喝。我沒有胃口不想喝,他發火就把整罐湯都倒在我身上。
褚生對我的態度令我想到了自殺。有一次,我一口吞下了20片安眠藥,可是我沒死成,吃完藥后我只是覺得頭疼得要命,于是自己一個人去了醫院。醫生一再勸我,以后不要再那么傻了,不管怎樣,死都不值得。可是他不知道我過的是怎樣的生活,受的是怎樣的傷啊。
無聊又無助的我沒事就上網打發時間。2004年9月,我認識了一個網吧的網管。他一再勸我不要再做那一行了,讓我早點脫身。其實我并沒告訴他我的身份,他卻一眼就看出來了。難道做這行的人真的就像打上了烙印,永遠翻不了身?褚生不知道從哪里聽說了這件事,有天找到了這個網吧,幾個人把那個男孩打了一頓。回到家,褚生又把我暴打了一頓,邊打邊說:“你已經是殘花敗柳了,除了我,還有誰會要你?如果你想跑,我就把你做‘雞’的事告訴你父母,我還要殺你全家。”
從那以后,他開始控制我。每天下班后要馬上回家。哪里也不準去,身上除了吃飯的錢,其余的一律要交給他。我曾經想過要離開發廊,但我親眼目睹過一些跟我一樣遭遇的女孩子因為反抗而被暴打,或者被勒索。我真的很害怕,只好繼續做下去。
客人幫助我逃出火坑
別人都說我們這種人是賣笑為生,可我每天都生活在郁悶中,哪里笑得出來?2004年12月,我遇到了一個客人,他叫朱正煜,見我總是不開心,就請我出去吃飯。我把我的經歷都告訴了他,他很同情我,勸我離開那里,他可以給我幫助,可我還是不敢離開。
就在那時,褚生在外面打架,可能傷了人,回到武漢躲了一陣子。他回去后,我才知道他早就結過婚了,有妻有子。騙取我的愛情,是因為他早有預謀。利用他回武漢的機會,我偷偷攢了點錢。再次碰到朱正煜,我請他幫我逃出了發廊。我先是在朱正煜家里住著,幫他打掃衛生,做些家務事。
2005年初,回家過年后,我再次到了廣東,朱正煜把我安排到他的廠里做事。初中都沒畢業的我,在廠里一開始做的是清潔工。朱正煜從來沒有放棄過幫助我,一直勸我重新生活。雖然我沒什么文化,但他總是培養我的信心,讓我學更多的東西。現在我已經從清潔工做到了采購,在工作上朱正煜從來不帶私人感情,他是認為我有這個能力了才讓我做采購的。
2005年8月,朱正煜把廠里的一個男孩介紹給我。那個男孩很老實,也比較喜歡我。我們相處了一段時間,最后還是分了手,原因在我。跟褚生的那段經歷給我傷害太大,潛意識里,我害怕別人的追求,所以我對那個男孩子始終帶著一種防備的心理,相處起來也是忽冷忽熱,他有些受不了我的這種態度。另外,我去醫院檢查過,由于流產的原因,我可能永遠失去了生育能力。我把這事對他說了,他無法接受,所以,我們平靜地分了手。
從那以后,對于家庭,對于愛情,我不再抱任何希望。
怕被抓,噩夢一直纏著我
雖然離開了發廊,但我知道,褚生一伙人一直在找我。所以我總是躲在廠里,幾個月都不出廠門。可是我沒想到,居然被一個最好的朋友出賣了,她把我的藏身之處透露給了褚生。
2005年7月的一天,褚生聚了一幫人去廠里抓我。他們還威脅朱正煜,讓他把我交出來。朱正煜沒交,我也趁亂躲了起來。他們在廠門口晃了約半個月的時間都沒抓到我,等他們走了以后,我才偷偷回到廠里。
雖然褚生他們沒抓到我,但我知道,他們不會死心。所以我一直盡量不出廠門,實在要出去,我就會戴上帽子、大墨鏡。為了不讓熟人認出我,我還刻意將頭發燙卷,染成了金黃色。除此之后,朱正煜還教我學會騎摩托車,方便我碰到他們時逃跑。車上還放著一根電棒,是用來防身的。
雖然到現在,我還沒被他們抓住,但我心里卻總是害怕,可能明天,他們就會抓住我。為此,我天天晚上做噩夢。我身上留下了好多傷痕,睡不著的時候,我總感覺那些傷口疼得要命。我不知道要到哪一天,我才能走出這個噩夢。我真的很后悔,當初為了褚生,為了自以為的愛情,我傻傻地賠進了自己的一生。到現在,除了一身病,我一無所有。
(坐在我面前的潘美云很秀氣,只是個子太過瘦小,身材跟剛開始發育的學生一樣。我問她現在需不需要幫助,她想了一下,說不必了,她會想辦法離開那里,到另一個地方去謀生。她對我說:“我知道我的故事很不光彩,但我憋了這么多年,沒有一個可以講的人。我很不幸,但我也算幸運的,因為我逃了出來。在那個發廊,我見過很多跟我一樣受騙的女孩,每個人后面都有一個‘褚生’。看著她們對男友一往情深的樣子,我真的很想上前告訴她們‘你被騙了’,可當時我不敢。現在,我把自己的經歷說出來,也是想告訴那些單純的女孩子,千萬別因為愛情盲目地犧牲了自己。”)文中人物均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