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你走過的樓梯,等一場看不到的花期
1.
地鐵里,列車進站,風從隧道里呼嘯奔來,吹亂秋年的頭發和衣裙。
司明靠近她,問:你沒有什么話要說嗎?
秋年定定地看著他,笑了笑,搖頭。
柔軟的發絲滑過她的臉龐,司明多想伸手去幫她捋一下,就像此刻,他多希望她能說點什么,這樣他會覺得:她是在乎自己的。
上了地鐵,他們站在一起,秋年抓著扶手,失神地看向另一邊,地鐵啟動穿入漆黑的隧道,窗玻璃上映出她和司明的臉,她看一眼又低下了頭。
司明看著她,她總這樣安靜,跌進屬于自己的世界,旁人不知她在遐想什么。
2.
他們相識于一本書的簽售會,秋年在現場給排隊的讀者分發小禮品,看著眼前嘈雜的景象,她一心只想趕快發完禮品然后溜回家。
“秋年!真是你啊。”有人從背后拍了拍她的肩膀,她回頭,原來是朋友小五,旁邊還站著一個陌生人,個子不高,一臉書卷氣。
“這書你們出版社出的嗎?真不錯誒,能免費送我一本嗎?”小五聊天時總試圖營造一種輕松氛圍,卻總叫人不知如何接話。
不過久經職場的秋年還是和小五聊得頗為熱烈。她腦海里突然蹦出男友的臉:你很能說啊,思路活躍口才極好眉飛色舞的,為什么下班回來和我裝啞巴?
是啊,為什么我們總能和不怎么熟甚至是陌生人開懷暢聊,卻對親密的人不發一言?
快到中午飯點,小五提議一起去吃飯,秋年推脫不了只好從命。
吃飯的時候他們不知怎么提到另一本書,“那本書也是我們出版社出的啊,還是我負責的。”秋年喝一口酸梅湯說。
“所以去年簽售會的時候,你也在現場嗎?”旁邊幾乎沒怎么吱聲兒的司明忽然開口說。
“是啊,怎么了?”
“我說看你第一眼怎么覺得眼熟,還怕是我認錯了,去年簽售會我也去了呢。”司明的聲音里帶著故作的熱情。
“哦,是吧。”秋年并不覺得驚訝,每年她都要辦幾場讀書活動,遇到讀者不足為奇。
可司明卻莫名地緊張起來。他掏出手機,翻相冊,翻了半天找到那張照片,一個女孩兒側著臉不知看向哪兒,安靜而孤傲的神情,手里還抱著一大摞海報,前面的人群排起長隊氣氛熱烈,但這一切好似跟她無關,全然置身事外。
他把手機遞給小五和秋年,說:“你看,那天我還拍了照片,這是不是你?”
秋年瞄了一眼:“嗯,還真是”,然后又很大姐大似的招呼他們:“先吃東西吧,墨魚仔再不吃就要煮老了。”
大夏天地坐在冷氣房里吃火鍋,人類看似進步了很多,其實在很多方面都退化了,比如語言,不工作的時候秋年很不善交際,只好招呼吃東西,這樣就不用說話了。
3.
司明也沉默了。
他不敢相信竟然會第二次與這個姑娘相遇。
萍水相逢過后,仿佛一個向左走,一個向右走,繞地球一圈,又遇上了。茫茫人海里,冥冥中的緣分。隔著火鍋騰騰的熱氣看美人,司明一陣陣激動,這是上天何等的眷顧?
還記得在去年簽售會上,那個給讀者解答疑問時笑容滿面一個人時站在角落里安靜而冷漠的姑娘,她身上仿佛有種特別的吸引力。
司明想上去跟她說說話,可他不敢,他覺得她就像河邊的一只翠鳥,任何細微的聲響都會驚嚇到她。于是躲在另一個角落舉起手機,偷拍下她的樣子,可能因為緊張手抖,第一張拍虛了,只好又拍了一張。心臟劇烈地跳動仿佛要從喉嚨里跳出來,他倉皇地逃進洗手間,捧起一把冰涼的自來水洗臉,他清醒過來“我要去跟她要電話!”,這個沒談過戀愛的男人在心里給自己打氣。
可是當他回到活動現場,她卻不見了。眼睛像放大鏡一樣排查了幾遍,都沒有她的身影。他失落極了,像使出渾身解數也連不上wifi信號時的沮喪。接下來幾天,他都有些恍惚,懷疑是自己的幻覺,只有看見手機里那張照片他才能確信,在人海茫茫里,他對她一見鐘情。
一見鐘情,在課堂上同學們曾討論過這一愛情現象,他嗤之以鼻,“那不過是荷爾蒙作祟,愛情如此圣潔的字眼豈容動物本能褻瀆?”
老天最愛捉弄人,你越不信什么,它越安排你遇到什么,聽說這就是宿命。
4.
晚上秋年還要去電臺錄節目,吃過飯他們就匆匆散了。
回去后,司明在網上搜索到秋年的直播節目,她的聲音干凈清脆,讓人想起秋天湛藍的天空、滿山金黃的紅葉。他想她,他的大腦里仿佛有一架播放機,循環地慢鏡頭地播放從見到秋年那一刻起她的一舉一動一顰一笑。
深夜錄完節目,秋年回到家整理當天的活動照片。想起白天司明手機里的照片,她好奇地點開去年那場活動的文件夾,幾百張照片,她隨機地看了幾張,上面都沒有司明,正覺得自己可笑時,鼠標忽然點開了一張照片,在照片的一角,司明隔著電腦屏幕看著她。
一年前,他就是這樣看著她的鏡頭,他不認識她,她也不認識他,他們沒有說過話;一年后,他們發現他的照片里有她,她的照片里有他。倘若他們沒有再次相遇,也不過是千千萬萬人海里稀松平常的擦肩而過。
可他們又相遇了,像小說里寫的那樣,仿若天意。
5.
幾天后,司明加了秋年的QQ,跟她說學校周末有個名人講堂,問她有沒有興趣。秋年正在上班,沒想很多,就回了個:好。
其實那天晚上司明就跟小五要了秋年的聯系方式,可他沒立刻聯系她,他感覺秋年就像一個巨大的臺風眼正以他二十多年來從未經歷無法想象的速度和強度吸引著他。他知道,愛情襲擊了他,他狂喜之余竟是無窮無盡的害怕,他怕自己無法遏制地愛上她,但她卻不愛自己;他怕即便上天眷顧給了他們第二次相遇卻仍逃不脫錯過的命運。
司明胡思亂想了很多,像個多愁善感的懷春少女。克制了幾天他才聯系秋年,假裝平淡又故作熱情地打了一大段字,隔了一會兒,秋年才回復一個好字。
他覺得自己受到了冷落,尋思也許她今天心情不好,所以不熱情,于是他又說“你心情不好嗎?我給你講個冷笑話吧。”
又過了一會兒,對話框上彈出一行字:“什么意思,不懂。”
司明很頹然地不知道該繼續說什么。
陷入愛情的人,會情不自禁地在腦海里預演各種情景,可現實卻不按劇本上演,于是愛著的那個人患得患失,被愛著的那個人卻覺得莫名其妙。就好像兩個人一起跳舞,不在同一頻率就會踩腳。
6.
周末秋年如約去了司明的學校聽講座,一同去的還有小五。
講座很精彩,但后半段秋年趴在桌子上睡著了,她睡著的樣子安靜得像只小白兔。司明心里也小兔亂撞:如果以后人生的每一天早晨一睜眼就能看到她睡在身旁該多好。
講座之后,他們仨在學校里逛,期間司明接到導師的電話,得去處理個急事,臨走他說:“頂多一個小時我就回來,學校那邊有個藝術展,你們可以去參觀下。”
秋年和小五漫無目的地在學校里晃蕩,繞過圖書館,盆栽里的蓮葉長得蔥翠茂盛,荷花也開得碩大,全不是在南方常見的那種小巧碧玉模樣,但秋年還是覺得新奇,她從沒見過一所學校里養過蓮,還養得這樣好。
她們走累了,在一條長凳上坐下,聊天。
“你跟你男朋友怎么樣?”小五問。
“不怎么樣。”
“如果這時有人向你告白,你會分手嗎?”
“分不分手是我們兩個人的事,和另一個人無關。”秋年望著籃球場上陽光運動的男生爭搶著一個球,一張張年輕的臉上滿是汗水。她想起大學時男友也是愛打籃球的,只是,她卻一時想不起來,她是怎樣愛上他的。人真是奇怪,當初是一個瞬間便炙熱地愛上,到后來愛慢慢消散時,連那個瞬間也不記得了。
“你想過去國外生活嗎?”小五又問。
“沒有,我英文不好,干嘛跑那么老遠。”
“司明正在考博,明年這時估計就出國了。”
“關我什么事?”秋年覺得納悶,轉頭驚訝地看著她。
“沒,沒什么,這不瞎聊嗎……”小五尷尬地笑了笑。
夜色漸漸垂下來,蟬鳴也歇了,草叢中的蚊子也出來活動了。大概因為是暑假,偌大的校園顯得格外空蕩,秋年心想:如果自己在這所學校里讀書,肯定天天迷路,她可是出了名的路癡。她噗嗤地笑出聲來,覺得自己傻里傻氣的。
秋年非常喜歡校園氛圍,可當年考研因為英語離國家線差兩分被刷,工作后還在學校附近租房子住了兩年,和男友常常回學校食堂吃,她曾自嘲他們就像斷不了母乳的嬰孩。想到這里,秋年才意識到和男友已經六七年了,日子過得這樣平淡客氣,男友居然也沒提分手,她想,大概這世上有一種默契,叫懶得分手。
司明忙完回來找她們,正看到秋年站在藝術樓的臺階上,抬頭呆呆地望著夜空,她轉過頭來,沒頭沒腦地問了一句:你覺得今晚會有月亮嗎?
小五吵鬧著:“都餓死了,誰還關心月亮”。
她是那樣一個冷漠孤獨的人,卻冷不丁露出一丟丟天真溫柔,像茸茸的觸角撓得司明心癢癢。
7.
后來,司明還找借口約過秋年幾次。司明問秋年有沒有計劃好好學外語,她那天不知怎么心血來潮就答應了。大熱天司明領著她坐公交車,卻坐反了方向,原來司明也是大路癡,兩個路癡在大太陽底下問人找路,好不容易到了目的地,秋年也中暑了。
司明一個勁兒地道歉,罵自己笨。
秋年不說話也不怪他,反而腦洞大開地想,兩個路癡去哪兒都不認識,去什么地方都宛如第一次去那樣新鮮,想必也只有路癡才懂其中焦灼和趣味。
再后來,司明經常在Q上找秋年聊天,不忙的時候,秋年就會和司明多聊幾句。兩個人的關系漸漸親近了些。
秋年不是傻瓜,她能感覺出司明的態度,他一個準備考博的,天天哪兒那么多時間陪她聊天給她講笑話瞎耽誤工夫呢?可司明又不明確說喜歡自己,她也不好直白挑破說自己有男友。想到這就有些灰心,有又有什么用,其實和沒有又有分別?這么說來,這個男友像當年考的英語四六級的證兒似的。“真是刻薄,怎么能這么比喻。”秋年有些愧疚。
司明本能地覺得秋年的防御心很強,不輕易對人敞開心扉,需要一步一步地走進,像打游戲通關那樣,過一關你才能得到一種特權。按理說,走進秋年的心應該是很有成就感的事,可是司明卻有種預感,秋年的心根本是個無底洞,他仍然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她要什么。
8.
不管怎樣,司明都決定告白了,七夕那天司明興致勃勃地跟小五說了自己的計劃,問小五覺得如何。
小五支吾了半天,說:“我一直想跟你說件事,但又不好說,可現在不得不說了。”
司明還沉浸在計劃告白的喜悅里,無厘頭地說:“什么事啊,只要不是你要跟我告白就行,哈哈哈。”
小五聽后氣結,怒道:“秋年有男朋友!他們談了六七年。唉!”
司明的腦袋嗡地一聲炸開了,什么心思都轟然倒塌,迷迷糊糊怎么回的學校都忘記了。
他不死心,這才直接問秋年:“你已經有男朋友了是嗎?”
兩分鐘后收到秋年的短信:“是的。”
司明捏著手機,眼淚流下來,覺得自己像個出師未捷身先死的烈士,他又給秋年發了一條:“祝你七夕快樂。”
進入冷秋,學校圖書館邊上的那些睡蓮速速頹靡枯萎,像司明沒說出口的愛情。一見鐘情的愛情華麗激烈地讓人頭暈目眩,落下帷幕時誰也沒驚動,只空歡喜了自己。
司明站在藝術樓的臺階上,想起她回眸莞爾:你覺得今晚會有月亮嗎?
9.
很長一段時間里,司明再沒找過秋年,兩人處于互不打擾的狀態。
她不知道他在忙什么。
他也不知道她的處境。
像回到原點,從不曾相識。
也許,在受到挫折的時候,他們曾同時仰望星空。
也許,在心情愉悅的時候,他們曾同時微笑。
司明還會想秋年,有時會沖動地想去找她,跟她說:分手吧,和我在一起。可每當這時都會有另一個聲音澆滅他的沖動:她都沒說過喜歡你。只要想起秋年他腦子里就一片亂麻,他多么希望秋年也像自己一樣備受相思之苦,唯有這樣,他的苦才是值得的。
他試圖在秋年的微博上尋找蛛絲馬跡,卻沒有任何收獲,她的微博上只有工作內容。
連秋年分手的事都是從小五嘴里得知。司明欣喜若狂,連忙給秋年發了個短信:“你分手了?”他抑制不住地激動,差點就發成:祝你分手愉快!
過了很久秋年才回了短信:嗯,都幾個月的事了。
幾個月?司明心想,乖乖,你讓我白受了幾個月的相思之苦啊!
“你分手了怎么不跟我說?”
“為什么要和你說,和你無關的事。”
“怎么和我無關,你分手了,我就可以追你啊。”
“你不是要出國嗎?好好準備吧。”
司明才反應過來,她沒想過要和他在一起,而現實也是,他們怎么在一起呢?再過幾個月他就要出國,四五年后才回來。
他憑什么要她等?
他憑什么覺得她會等?
他有什么資格用什么身份?
一見鐘情是天意,可相愛太難。
10.
地鐵到站了,秋年笑著說:“那我先走了,再見。”
“我送你。”司明說。
再過幾天他就要出國了,他約秋年吃頓散伙飯,秋年欣然赴約。
“我記得你說過要帶我去看櫻花的啊,你可不能食言哦。”司明胡亂找話題說。
“是說帶你和小五一起啊,”秋年爭辯,“今年過了,這都夏天了,明年吧……可明年你在國外啊。”
“你還記得去年在我學校那次嗎,你站在藝術樓的臺階上,回頭問我‘你覺得今晚會有月亮嗎?’我后來常常去那個樓梯那,看晚上會不會有月亮。”
“傻瓜。”秋年抬頭望天。
三環路上燈火通明照得跟白天似的,天上什么都沒有,別說月亮,連個星星都沒有。
司明忽然一本正經地對秋年說:“還有個問題想問你。”
秋年不知所以,呆呆地問:“什么?”
“你太不配合了,怎么不說‘愛過’……”司明尷尬地說。
秋年才反應過來是司明開的玩笑,卻怎么也笑不起來。
11.
司明離開那天在微博上更新了一條:走你走過的樓梯,等一場看不到的花期,我曾經愛過你。
秋年看到,心里很不是滋味,卻不知該說什么。
在愛的江湖里,司明一見鐘情秋年,秋年也曾一見鐘情別人,那初初萌生的愛情大多都無疾而終,它天真幼稚,它熱情沖動,它悲傷宛轉,令人難以忘懷。在遇到很多人,走過很多彎路之后,才懂得愛情也要遵守天時地利人和的法則,深情必須交付深情才會有結局,不能早一步,也不能晚一步。愛情不單單是三個字:我愛你,謝謝你,對不起,我等你,在一起……愛情是兩顆心走向彼此,然后再并肩走向未來。
陽春四月,遠在異國他鄉的司明站在絢爛繽紛的櫻花樹下想念秋年。他在網上給秋年留言:這里的櫻花很美,你那里呢?
在我們一生中,有的愛情本來就注定沒有結局,它只負責相遇。可是能遇到你,是天意也是萬幸。
時間:2022-01-14 作者:愛開大學生 來源:愛開大學生 關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