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無數個關于故鄉的夢里,縈縈回回,如水不斷的是經年中故鄉的一切。故鄉是江南水鄉一個尋常小村,但生于斯、長于斯的我,骨子里對這水鄉故土總有著莫名的眷戀。
不知是盤虬臥龍、綠葉如蓋的紅楊樹曾堅毅了我的志,還是河邊如絲如縷,如夢如詩的垂楊柳曾輕拂過我的心?不知是如城如墻的圩埂浸透了我的記憶,還是寬闊湍流的港口河豐富了我的思緒?不知是固城湖畔的朝陽明月曾照亮了我的夢,還是固城湖畔的清風暮雨曾詩化了我的情?總之,我的水鄉故土就這樣被我于唇邊,字字情深地吟成了一首長短句,在我心里久久回響,魂牽夢縈。
我常佇立于紅楊樹下,帶著虔誠之心,一步步觸摸我夢里的故鄉,眼前分明而見故鄉劬勤的村民扛著鋤頭,迎著晨霧走過小橋下田;擔著收獲,披著晚霞踏著阡陌歸家。分明而見故鄉儉樸的村婦提著一桶桶衣物,來到河邊,輕盈地浣洗。她們三五成群地或坐、或蹲在河邊的青石板水埠上,一邊嬉戲,一邊搗衣。尤其是晨霧之中,或是半晚時分,朝霧如縷如紗,晚霞似綢似帛,籠罩著她們妙曼的身影,映照著她們燦爛的笑臉。爽朗的笑聲、優雅的小曲與河水一起繾綣流淌,流得很遠很遠,與浩渺的固城湖融為一體。那古老的襟秀庵;那幽深的庵東潭;那春風河岸柔梢飛揚的綠柳;那黃梅時節長滿青苔的青石路;那霜葉流紅的紅楊樹;那雪原莽莽的古湖灘;那一間間炊煙裊裊的小農舍;那一只只吱吱呀呀的小木船;梅雨綿綿,那一個個雨滴,在湖面上親吻出一個個小酒窩,滴落在青石路上,清洗出青石錚亮清秀的模樣,一如遠古的樣子,這一切的一切都輕身幻化成一幅幅水墨畫靜靜地沉入了我的夢里。盛夏時節,那一片青青荷塘,一群放牛的娃兒舉著一個個誘人的蓮蓬,繞著荷塘,唱著粗俗的山歌,在歡騰地追逐。那一片紅楊綠蔭下,男人叼著煙斗,或高談闊論,或畫地為棋盤,掐草做棋子,下著古老的頂棋。女人邊納鞋底,邊在一旁話著家常,或靜靜地看著過往的行人,來來往往。頑皮的孩子,或在綠蔭下做著古老的游戲,或走下水埠,縱身一躍,鯉魚般地在河水里嬉戲。月朗星稀的夜晚,在臨水而建的亭閣里,依柱而坐,憑欄遠眺,眼前月色如夢,空靈幽靜,湖光閃閃,山色如黛,不知不覺中,整個身心都沉浸在水鄉故土的繞指柔情里了。
曾幾何時,依舊清晰,故鄉的村民蕩著小木船,帶著漁具,于夜幕四合時,劃向固城湖,撒下一張張網,布下一個個陣。直到第二天凌晨,他們才蕩起雙槳,駕著小木船,滿載而歸。日出斗金的固城湖慷慨地給予故鄉的百姓無窮的饋贈,上蒼特別眷顧這固城湖邊的這片故土,使她享有魚米之鄉的美稱。無數次回想著浩渺的固城湖,碧波蕩漾,水草依依,物產豐饒;回想著青石板路上,衣冠簡樸的村民來往匆匆,往返于湖蕩、河流與故土老屋之間,在搖蕩往復的渡船津口,在青瓦白墻的屋檐下,在綿延彎曲的小巷里,一次次地播下希望,又一次次地收獲著碩果,這樸實無華的故鄉生活,最終猶如篇篇書簡都留存在我的記憶里了。
水墨江南,河岸青柳,塵間飛花,湖風漁火,鶯燕呢喃。正是這如此的、讓我難以遺忘的故鄉悠悠經年,淡卻了生死宿命,變得返璞歸真,自自然然。故鄉,我的夢里水鄉,正是這樣地存于我的夢里,譜成了一曲故鄉戀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