題記:此題目在我的心里不知泛起多少回!昔日的回憶也隨之在腦海里不止涌起多少遍!前幾天的夜里,我竟然與外婆相會與夢境中,這是我多年來的第一次,難道......
我的外婆離開我已有27個年頭了。
外婆的腳是纏足后中途被放開的。她腳的無名指與小指頭,就在腳心里那么可憐的蜷縮著,但具體是什么原因纏足半途被放棄的,我似乎沒有完整的聽過過。因此外婆的腳還不是那種日常中所看到過的“三寸金蓮”,而算是個半大腳板。
我與外婆在一起生活的時間只有幾年。入學前母親帶上我有時去父親工作的山區居住,所以是常常游走在陜西與江南之間。入學后到五年級時,因母親有了小弟身孕,我才隨母親來到秦嶺以南的山區縣,父親的工作地定居。
在老家居住時,我與母親和外婆、舅舅一家同住一間房子,那間房子前后都有門,所以用個柜子堵住隔斷通道,就算是兩個半間房了。外婆他們住前面,開門便是有十幾戶人家的大雜院,我們則住在后半間,那時的大城市房子都很緊張,好多人家四口人,也才半間房子,好在都沒什么家具。所以我與外婆就有了親密生活的經歷。
記得小時候,當夜幕降臨,顛簸一天的外婆,就會洗洗腳,躺在小竹床上,把腳晾起來,讓我給她捏腳。那時我就對外婆長著一雙與我們不一樣的丑腳很感興趣,邊捏邊看,邊問,但外婆來去就那么幾句話,“那時的女孩子都要纏腳,可憐的很受罪,很疼啊!”我還總愛去掰那兩個被壓在腳心的腳趾頭看,問外婆壓在底下的趾頭疼不疼?走路咯不咯腳等問題?“哪有不疼的啊,只是習慣了,但不能走遠路了。”那一刻,在我的捏捏摸摸中,外婆總是很愜意,“我都能享上我小萍的福了......好了,洗手去。”完了,就摸摸索索地從大襟衣服口袋里,掏出一分或二分錢給我。我便會高興地接過賞錢,樂滋滋地跑去巷口的“小糖果”店里買幾顆水果糖,印象里是那種桔子瓣狀的,橘黃色不帶包裝紙,在大玻璃糖罐里放著,上面還沾了些白糖的糖果吃。對于饞嘴期的孩子來說,無疑給外婆捏腳,就可以讓嘴巴甜甜的過癮。所以不嫌棄外婆那被壓在腳心的腳趾頭縫隙里,有時會有淡淡的腳臭味,因此我經常都會給外婆捏腳。
外婆愛聽書,愛看戲,所以我也經常跟隨外婆去看戲,去聽書,現在想想,那樣的腳,一天操持家務,再出門顛簸,到晚上能不疼嗎?
小時候記憶中外婆穿的是塑料底子黑布小口鞋子。1965年初夏,我們離開外婆的幾年里,外婆穿什么樣的鞋子我就不知道了。
1971年的春天,我帶上小弟回了一次老家,才知道外婆有一次,走在小馬路上被馬車還是什么車給撞到,大腿骨折過一次,以后恢復后,走路多少就有一點點跛。因此說,外婆穿塑料底子鞋走路就特別小心。
那時我已經跟隨母親下鄉插隊了。且跟著村民,也在母親的指導下,學會了納鞋底、做鞋。所以就給外婆說:那以后我給您做布底子鞋穿吧!別看我外婆老了,但外婆很講究儀表的。每次出門都把自己收拾的干凈利索。她說:鞋底子最好是白色的,幫子黑色的,要穿窩幫鞋。我知道,就是把鞋幫子窩進去绱,不是鞋幫子有白邊包著,明線绱的那種款式,但那種窩幫款式我不會绱,如果要绱就得麻煩村民幫忙。但外婆很講究,還怕人家绱的不好,就說:“你只要把鞋底、鞋幫子做好寄過來就行,我在這邊鞋匠鋪里绱。”所以臨返回時,外婆給了我紙鞋樣。從那次回來后,我就每年給外婆做一雙布鞋。
我母親是1972年清明前病故的。下鄉后開始學做鞋時,母親找出破舊不能用的衣服、床、被單等,用漿糊“打背子”,就是在一點大的木板上,第一層舊布打濕后,平展的按木板尺寸鋪一層,然后開始在上面抹一層稀漿糊,再鋪一層舊布,一般做鞋幫子的是兩層 ,做鞋底子得抹五層。那時由母親來下鞋樣剪底子,然后她再找點新的淺色布頭,把一圈抹上一點點稠漿糊,再一點點的用碎布頭,一個個地接壤著,一層層的鋪著,四五層了,就剪一次,感覺厚度夠了,就再鋪個新的整鞋面,鞋底子就是這樣完成的。在母親的示范下,我就學會做這些活了。記得那時都買的是“黑燈芯絨”做鞋面,在當時農村算是高檔的了,一般村民都買的黑色咔嘰布,但下樣都是母親來做。滾鞋口也是技巧活,都是我向村民學的。用打斜的黑布條,一邊折邊包住鞋口,用點巧勁,捏緊,再用倒鉤針法(象縫紉機那樣的針腳),一針一針的“砌”過去,當地村民就叫“砌鞋口”,底邊由于要上窩幫鞋,所以不包斜白布條,只用線纏繞縫法做完就可以了,相比明绱鞋的底邊還是省事的多。
那時納鞋底沒有線繩,只有買點“麻”(一種不結籽的油料植物的表皮,結籽的不行)來擰線繩,這是我以前不會做的活,村民說,擰線繩最好放在下雨天,擰出來的線繩光滑。那也是個技術活,把一把麻扎住吊在門框活高點地方,垂直下來,人做跟前一絲一縷的把“麻”扯下來撕合適,用專用的擰線繩的小方架子,一直手搖著轉,一直手捏著麻皮,要均勻,中間不停地續麻皮,擰著纏繞著,從細到粗,等到了一定長度,最后再逐漸搖細,然后雙折二合一擰上勁就成了線繩,按兩頭的細度就是“紉頭”,大概二十厘米的長度,要做的可以穿過針眼才行,然后一根一纏繞扎住,所以做完這些活,才可以去納鞋底。因此要做鞋子,必須得先擰好線繩,這也是個做鞋的一個重要環節,所以說,做好一雙鞋子是多么的不容易。
那時我白天要出工,只有晚上做幾針。當地的大嫂、阿姨,大媽們,出工去的早的,和中間勞作休息時,都是在納鞋底,做針線活。可我卻得趕緊打豬草。每天上午,下午出工回來,都有一背篼的豬草,否則“豬啰啰”沒得吃,有時還要積攢一點,防止下大雨出不去,豬可是少一口都不行的,那時我不但給外婆做鞋,還給自己,父親,小弟都做鞋。因此做鞋,都是晚上盤腿坐在炕頭上,窗臺上放著一盞煤油燈。
山里農村的夜晚,除了時不時地傳來幾聲犬聲,非常的寂靜。我千針萬線地循環著單調機械的動作,偶爾也會被針扎一下手指頭,會沁出一點血跡,我就用嘴去吸允,當地村民有說法,那是穿鞋人在念叨呢!因此那一針針里,飽含著我對外婆的愛;包含著對母親的懷念;并延續著母親對外婆的愛。我被推薦去師范上學,我也會在假期中間給外婆做鞋。回來工作了,也一直在做,從無間斷,記憶中一直做到外婆去世......
后記:今年的7月7號是我外婆離開我們27年的紀念日,小草謹以以此文表達對外婆的緬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