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衛校時,我買到一本《故事里的邏輯》使我驚喜若狂。哪怕上課,我也要偷看幾句來解渴。天下竟有如此絕妙的書,有如此高深的智慧。特別是那則駁倒上帝的二難推理:“萬能的上帝能否制造一塊連他自己都搬不動的石頭呢?”一問,使我折節欽佩,拍案叫絕──同學們見平素沉默寡言的我一反常態,獨笑不止,個個目瞪口呆。
其實,我從小就開始零星讀到一些小說,如《閃閃的紅星》、《卓婭和舒拉的故事》、《我的童年》等,潘冬子就成了我青少年時期的生活偶像。讀到卓婭和舒拉的壯烈犧牲時,我痛心徹肺,熱淚橫流。多么珍貴的生命,化作一曲悲壯的贊歌──在我幼小的心靈里,在我脆弱的感情中不亞于核變反應。
在貧困靠借貸維持的衛校生活中,我養成了孤僻內向的性格,因囊中羞澀而躲在河邊的柳蔭下,就著黃昏的太陽或深夜的路燈讀書。讀著讀著我就養成了午睡和夜貓子式的生活方式。后來在鐵佛區醫院上夜班,作急診手術后,即使深夜,也要睡前看一陣書才睡得著。我也不愛外出,打亂了習慣,沒有書看就會失眠。
我讀書較慢,與我三下五除二的圄圇之吞進餐法迥然相異。但是我很容易進入角色。讀三次《高山下的花環》就哭了三次。那時,心里一咯噔,鼻子一酸,背心一涼,就再也抑制不住哪。我寫《斷奶》、《悼鴿子》、《新婚嗩吶》時也都號啕大哭。當然讀《普希金詩選》讀得我熱血澎湃,仿佛自己也才華橫溢,心志高潔。讀歌德的詩,我又變得情深意篤,情意纏綿,也不免紈绔風韻,玩世不恭。讀魯訊的雜文也必然會乜斜著眼睛,說上兩句尖酸刻薄的話,刀刀見血,似乎才夠味。他的小說人物典型得把那個時代同類的人全部濃縮凝結在一起所形成的形像,層次豐富,色彩復雜。
讀書多了,人也變得多愁善感,感情脆弱,變得善良純潔,也變得懦弱,善能同情,善能憐憫,善能忍讓,同情和寬容著所有的人,卻不知自己也是值得同情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