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一度的農村殺年豬季節,說著說著就到了。
提起殺年豬,總能撩動我兒時的那根快樂心弦。過去殺年豬它可算是農村家庭中一件很大、很大的事了,也可以說我們這代人在一定程度上是盼著年復一年的殺年豬長大的。
要說盼也并不完全是為了吃肉,實際殺年豬時那種喜氣洋洋的味道它要遠遠高于豬肉的味道!
差不多是一成不變,在我的老家每當進入了農歷十月,大地徹底封凍了,殺年豬的序幕也就拉開了。殺豬全集中在這個季節主要因為那個年代沒有冰箱,豬肉只能靠室外的低溫來長期保存,冬季的北方它就相當于一個天然的大冰箱。
農村人格外在意殺年豬,幾乎能把它列入與除夕夜吃餃子同等重要的習俗。殺年豬是不許打折扣的,它是生活需要,還是“面子”需要。一個家庭殺不殺年豬、殺多大的年豬是衡量日子紅火不紅火的標志。不殺年豬的說明他家過得不怎么好,在人群中就抬不起頭。你家、我家、他家,家家都殺年豬那就再比比誰家的豬大、誰家的豬胖。
似乎農民們的一天一天就是在簡單的“比”中度過的,也是在“比”中發現不足才得到提高的。閑暇時他們什么都比,比誰家的房子像樣、誰家的園田地打的糧多、誰家的柴火垛高。有時還比誰家的老爺們兒能干、誰家的媳婦“要強”,等等、等等。當然比年豬也是不可缺少的一項,無疑這樣的“比”也會努力讓自己家的年豬能盡量的大、盡量的胖。
就在這個季節,你隨便選擇一天、隨便走進一個屯子,都能感覺出殺年豬的濃濃氣氛。當你看到哪戶門庭若市、大人出出進進地忙碌、孩子手舞足蹈的開心,還有從灶房涌出的朵朵“祥云”,不用猜今天這家一定是在殺年豬。最具誘惑力的是那殺豬菜了,不嘗一嘗你會有白來一趟農村的遺憾!
東北農村的殺豬菜敢稱是地方菜系中響當當的名品,名品源于名材。無需去核實,凡是年豬全都是自家笨養的,生長期不少于兩個年頭,飼料中沒放任何化學添加劑,用句時髦的話說是名副其實的綠色。菜中用的肉是五花三層的,酸菜是正宗的,豬血腸是用豬大腸灌制的。把幾樣東西往大鍋里一放、一燉,這道菜就不得了了!尤其是配料很有講究的豬血腸,煮熟用刀一切,片片閃亮發光,既嫩、形狀又完整。一般人肯定做不出來,絕對是“一絕”,你吃一次不上癮那才怪呢。
殺豬菜它是從祖先那一代代傳下來的,名聲也是一代代響起來的。起初是從農村傳到城里,接著是從北方又傳到南方,據說現在都傳到國外了。自從它上了大雅廳堂,經常沉醉于燈紅酒綠飯店里的常客們也是喜歡得一發不可收,馬上就改變了老的傳統吃路,哥們兒小聚,“走!咱們到農村找朋友去,那里正在殺年豬……”
不知是哪個朝代開創的先河,農村殺年豬請吃的規矩一直延續至今。殺豬像辦大喜事,非常豐盛的把親戚、鄰居和關系密切的都請到家,吃肉喝酒,慶祝一年的平安順利。平時由于農活忙,難得坐在了一起,大家好似都有嘮不完的心里話,邊聊、邊吃、邊喝,就如同親兄弟別說鄉情多厚重了。看到他們那熱乎勁兒哪還有什么磕絆、隔閡?哪還有什么不愉快、不和諧?
殺豬除吃肉、迎接“年”外,農村家庭一個階段的食用油也要在殺豬時一次備足。他們把豬的脂肪加溫熬成油,這就是俗稱的“葷油”。每家都要熬出幾十斤的葷油,有的人家葷油用大壇子裝,有的人家用小缸裝。搬動油壇子、油缸還有點說道,大都由已到婚齡的男孩子來做,意思是大“婚(葷)動”,人們追求圓滿、完美的心愿也能在殺年豬中了結。
有一年我家殺的年豬足有三百多斤重,全屯兒也是數一數二的,也請了很多人到我家吃豬肉,炕桌、地桌坐了滿滿兩大桌。那回我家的油壇子媽媽就讓哥哥搬了好幾次,媽媽命令哥哥搬,哥哥不懂媽媽的意思,心里不滿意也得照辦。不知是巧合還是確實有靈驗,不久哥哥真的有“婚動”了,還未等到下一個殺年豬季節哥哥就把媳婦娶回來了。當時的哥哥只剛滿二十歲,對于這件大喜事媽媽認為那是哥哥搬油壇子搬來的。這不,媽媽又下新命令了:“老二、老三都給我聽著,咱們家的油壇子你哥倆一定接著搬下去,不準當兒戲,要用心去搬,直至把兒媳婦全都搬回來為止。”
農村殺年豬的時間一般要持續到春節前,人際關系好的能被請吃一個小冬天。當他們端起酒杯、吃上豬肉的時候,什么苦、什么累、什么煩惱都沒有了,好像自己就是天下最幸福的人了,假如此時讓其中的誰去當皇上他都有可能不愿意去當。
殺年豬是村民勞作一年盡享收獲的開始,在那還沒有完全解決溫飽的年代殺年豬不僅孩子們盼,大人們也盼,毫無例外我也熱盼過……
多少年過去了,農村人又朝夢想的方向邁出了長長的一大步,邁進了一個叫小康的社會。在吃的天天像過年的現代,殺年豬的作用也不那么重要了,殺豬菜也成了家常菜,未搬過葷油壇子的小伙子一點都沒有影響到他們的“婚動”。
曾經給我們帶來無盡童趣的舊時光,如今正漸行漸遠。已打下深深烙印、再也找不回來的那笨豬肉、那殺豬菜,還有殺年豬時的那歡聲笑語就成了留在我們這輩人心中的一段抹不去的記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