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鄉過年，天氣一直陰暗，冷嗖嗖的，特別到了新年初，每天都在下毛毛細雨，經寒風吹拂，露凝成冰。我一時不習慣倒春寒的冷凍，多數時間躲在家里烤火。眼見工廠開工時間逼近，讓兒子在網上購好返程票，正月初七十二點半準時發車。
頭天晚上我就收拾好行李，初七我大早就起了床，見小區綠化樹葉上的冰凌越掛越長，擔心高速路封路。十點，就叫兒子去車站打聽出行情況。兒子打電話說：“南下的車照常運行，很多人都已經上車了，您就趕快到車站來吧！”
從微信群里得知高速路上還在嚴查臘肉，活雞。我沒有敢帶任何家鄉特產，背著一包換洗衣服，手里提著老婆做好的苦蕎粑粑就出門了，家人不懼寒冷，全部為我送行。到車站，我將行李放到安檢機，通過后就直接上三樓候車室，廣播正喊著：“去珠海的務工人員，請立即上車。”
時間還有一個小時，正班車十一點半，已經快坐滿了。我知道自己的票是加班車，十二點半發車，就立即上車，選擇好自己喜歡的位子，將行李放好，車上只有幾個人。正班車司機在下面高喊：“就差幾個人，滿座馬上發車。”
我將行李取下，趕緊上了正班車，坐在最后面。十二點了，車站調度上車大聲說：“大家趕緊去坐加班車吧！如果加班車沒有人，正班車就不發車，你們就等明天走，到時候你們不要找車站退票啊！”
加班車是從懷化零時調度的，原因就是春運生意好，票價高，有錢圖。正班車一年四季都在跑珠海，輕車熟路，大家都支持正班車。不知道什么原因，車站倒支持加班車。我經過打聽才知道一點理由，大致情況是這樣的：山區已經結冰，雖然沒有封路，但乘客必須下車步行走過危險地段，班車晚點幾個小時。南下十一點半的車票早就預定完了，人卻在路上。當時就有人火了，大聲說道：“湘運公司搞什么鬼啊？怎么管理的？不讓十一點半的正班車走，反讓十二點半的加班車走？零時調來的車，對路徑不熟，我們拒絕加班車。”
調度一副理直氣壯地樣子，帶著幾分不耐煩語氣說道：“誰說加班車不熟悉路啊？你們不上加班車可以啊，正班車就不發，到時候車站拒絕退票。”
車上幾個男人齊聲說道：“你們不退票，我們就砸爛車站！”
我心里不愿意接受加班車，為了南下不誤開工時間，對大家說：“我們出門圖個平安吉利，就委屈一下自己吧！去坐加班車吧！”
說完，我就率先提著行李下車，強調送我的家人快點回去，天氣實在太冷了，再一次上加班車。大家心里忿忿不平，陸續上來了，剛好坐滿，十二點一十就發車了。
沿途只有毛毛雨，沒有結冰的現象，也沒有堵車，心中都在暗自慶幸出門的日子好。共同的愿望，就是天亮前到珠海，然后去公司報道，領個開工利是。
這車比任何車都慢，重卡、大油罐車都快速地超過它。三個小時后到益陽境內，只見滿山遍野都是白茫茫的，沒有下雪，只是細雨凍成冰凌，一望無際的霧凇，路政在高速路上撒鹽。車開上橋連隧道，各種車輛像一地螞蟻多得無法數，慢得像蝸牛一樣一寸寸地移動。三橋連三隧道，行駛了兩個小時，才出益陽到婁底，看不到結冰的現象，車速明顯快了，到永州境內天就黑了。
白天行駛四小時休息一次，晚上行駛兩小時休息一次。我們的車開到永州一處老服務區，休息二十分鐘。這里幾乎沒有車輛加油，寬大的停車場，僅見工作人員自己幾臺小車停角落。燈光暗得看不清人，沒有商店，飯店，看來就是一座清水衙門。幾個憋尿很急的人下車去方便，一個中年男人內急，來不及上衛生間，選擇一處避靜地方就開始工作，感覺身邊有人影晃動，著實嚇一跳，等轉過身來時羞愧得無地自容。原來，身后不知什么時候來了一位執勤交警，用手機拍得全過程視頻，然后對他說：“公共場所，隨地小便，沒有絲毫衛生觀念。為敬效尤，罰你在服務區打掃三個小時的衛生。”
司機出只好面調停，對交警賠笑說道：“開車時間長了點。他尿頻尿急，來不及上衛生間。看，現在耽誤的不是他一個人，小懲大戒吧，給您三十塊錢，賣包煙抽。”
這件事總算平息了，為他一個人行為不檢點，延誤了二十分鐘。大家紛紛埋怨司機：下一站就是永州新服務區了，到那里休息吃飯是必然的，干嘛要進這個黑燈瞎火的地方休息呢？訛了三十塊錢是小事，大家的臉也丟盡了。
與廣東清遠交界的永州新服務區轉眼就到了，這里燈火通明，人聲鼎沸。大家下車休息吃飯，飯店門前很大一個廣場，停滿長途大巴，小車，不斷地開出去，不斷地開進來。我們車上很多人沒有到大堂去吃飯，就在大巴旁邊玩手機、抽煙、閑聊。我去了一次衛生間，見大堂里人滿滿的，沒有空閑的地方，大部分旅客正在狼吞虎咽地吃飯。廣播不停的叫喊著：“吃飯三十塊錢一餐，和自助餐一樣，不夠只管加，方便面十五塊錢一桶。”
我隨便看了看，就走出大廳，回來時，發現其中一臺大巴，是懷化零時加班車，和我們坐的車一模一樣。不看車牌，唯一的區別，擋風玻璃中間掛在一串大佛珠。我心里在笑：大概長途行駛步步驚心，時刻祈求佛祖保佑一路平安吧。我回到車旁約十分鐘，這臺車就開走了。半小時后，我們的大巴車門打開了，沒有去吃飯的老鄉們先坐到以前的位子上，司機正在清點人數。有個約三十歲的小伙子，慌慌張張地走到我的座位邊，問司機：“這是去廣州的車嗎？”
大家見他陌生，問話奇怪，目光都投向他。司機此時也很詫異，問道：“你是從哪里上車的？”
小伙子從懷里取出車票說：“我從懷化上的車。”
司機看了看票說：“你肯定上錯車了，這車去珠海。”
小伙子面露驚恐，無奈地急速下車。我說：“飯店門前停著一臺和我們一模一樣的車，早十分鐘前就開走。”
我們開始議論：這樣的加班車司機，沒有一點責任感，開車前不仔細清點人數，丟下的要是老實巴交的婦女就更麻煩了。報警，投訴，讓法律好好地治他一下。服務區車多，這類事時有發生，特別是昏車的婦女一定要注意。
親眼見到這件事，我突然害怕起來，真擔心自己的老婆南下，她昏車嚴重，懵懵懂懂的。以后到珠海來沒有熟人照看，方向都無法分清。更想到，遠行打工人艱辛不易啊。
凌晨兩點才肇慶廣寧服務區，規定不能疲勞駕駛，得休息三小時，大家只能安心地坐在車上，靜靜等待黎明前的五點。每個人的膝關節疼痛難忍，平常這時候已經到珠海了。
三個小時啊，閉目假睡好難大發。雖然聽到個別人鼾聲如雷，多數人沒有睡意，給親人發視頻，發位置，抱怨司機。我從小袋子里取出老婆做的“苦蕎粑粑”慢慢地吃，吃罷斜靠在椅子上，閉著眼睛搜索一路情景。所幸的是這里不冷，透過玻璃遠望，城市燈火通明，五顏六色的燈光，將數不清的高樓裝扮得優美無比，這就是改革開放四十年的成果，更是深化改革七彩光芒，我們有幸趕上了好時代。
天亮以后，司機倒不怎么著急了，慢慢地開到南莊車站，等待后面的車。半小時后，另一臺加班車才到南莊車站，車上剛空四個座，便將去珠海的其中四人帶上我們車，走105國道，兩分鐘等紅綠燈，三分鐘又等紅綠燈，一路十分艱難，好不容易才到上沖檢查站。他們不想去珠海的動機明顯暴露，說道：“你們都下車吧！我們不可能把你們都送到家門口。”
車上還有二十幾個去珠海人，都開始發脾氣，說道：“我們買的是珠海票，哪怕就一個人，你們也要把車開到南屏加油站。”
司機見眾怒難犯，只能前行，最終，十點半才到珠海南屏。十多年來去珠海，坐大巴車長達二十四小時，我還是第一次。
大家猜測不透，這些加班車，憑的是什么理由優先調度參與春運？不知道多少人因他們的服務態度深受其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