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清明到,父親,我又想起了您。
我的心潮濕了一大片,眼前升騰起一層水霧,說不清是空中的霧氣,還是眼眶里的淚霧,只知道心中填塞了滿滿的酸楚。霧氣迷糊了我的眼睛,透過淚眼,耳旁似乎飄來父親那歡快的笑聲和親切的呼喚。
父親,一晃您已經離開我們十六個年頭了。生與死已經演變成難以用文字詮釋出來的天地永隔。在另一個世界,您將如何能夠去追憶我們曾經有過的父子之情,我們曾經有過的笑語歡歌,抑或您幾十年鋼軌人生的艱辛和付出……
父親,記得在我小時候,您遠在貴昆線一個小站從事線路工作。那時,您每年只能坐著蒸汽機牽引的列車,千里迢迢回一趟家探親,而每次探親回來都會用自己省吃儉用余下來的錢買回糖果、香蕉等那些平常難得吃到的東西,為我們兄弟姐妹4個解饞。
那個時候,別說是吃零食,許多家庭連一日三餐的溫飽都無法保證。而您帶給我們的那些糖果是現在所見過的任何美食都無法比擬的,那是一種經久難忘的味道,是一種盈滿馨香的味道,是一種濃濃的愛的味道。
上個世紀70年代中期,湘黔線通車運營。父親,您為了支援新線建設調到原玉屏工務段。第一件事就是探親回到家鄉,帶著我們全家,從四川盆地出發,經過3天兩夜的旅行來到苗嶺小站翁塘安家落戶。在那個時候,您天天都是迎著朝陽,送走晚霞,肩扛搗鎬戰斗在山區鐵道線上。盡管工作條件極為艱苦,您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古老生活方式,依舊天天在小站上演著。您的想法太簡單不過了,上滿全勤,掙足每月65元的工資,一家人生活有著落,我們一年的學習費用不愁也就足夠了。
80年代初,父親,您退休后我頂替,在大山深處一個偏僻的小站工區成了“鐵二代”。而今,我在鋼軌人生路上已經摸爬滾打了40個年頭。
無論歲月歷經了多少年,無論風霜吹打了多少載。父親,您那張親切的笑臉依然如往昔一樣的熟悉、溫暖;無論光陰折轉了多少年,無論星辰起落了多少回。父親,您那偉大而又綿長的父愛依然如當年一樣慈愛、溫馨。那是一盞不滅的長明燈,那是一盞經久不息的瞭望燈塔之火,總在我心里熊熊燃燒,不熄不滅。
您走的那個下午,我正好在家,本來全家是要在一起高高興興過大年十五,母親正在準備午飯。我和您的兩個孫女,還有一個外孫兒,當時坐在沙發上看電視,正在我癡迷于故事情節時,您突然喘著粗氣,急匆匆向大門方向奔去,喊叫著說您受不了了,但我心里卻生出許多不相信。您隨手打開大門,這時候又因為樓下燃放鞭炮,您被正好沖上來的濃煙所熏,慌忙折返到自己的臥室,站在窗口透氣。這時,屋子里傳出“咚”的一聲,我們頓時亂作一團,手忙腳亂,紛紛來到您的身邊,將已經癱坐在地的您趕快搬上床,可是,不管我們怎樣千呼萬喚,喊得我們好心酸,卻再沒有聽到您只言片語。您只是,兩只眼睛靜靜地閉著,再也沒有看一眼萬分無奈的我們。只一會兒的工夫,醫生趕來了,一番緊急搶救,無奈地告訴我們您已經駕鶴西去。父親,您走了,不不,您走得好不甘心呀!您的致命原因就是那常年不斷折磨著您的氣管炎。我們做兒女的心中有數,您一生心性仁厚,一心為了這個家。由此,成天戰斗在生產一線,大病小病都舍不得花錢治療,終于拖成重病。突然一口氣沒上來,結束了您坎坷的78年的人生之路。
父親,您就這樣匆匆忙忙走了。
生與死的交替,就是一剎那間的事么?雖然您還有許多夙愿未了,雖然您不愿這么快就離開我們,可這肆虐的疾病,生生吞噬著您的肉體,您終于還是承受不住了。
貴州的四月是雨的世界。山下洗馬河的水也開始變得有些喘急起來了。什么?您說那個四月的雨比今天雨水的淅瀝聲,比今天溪水咆哮聲來得更猛烈?是的是的,清明多雨,在我有緣成為您兒子的數十個春季里,彼此間也有如細細的雨浸透著。接踵而至的夏天,使我讀懂了您眼神中那種特別溫柔的光彩和微笑里滿足與愛憐。那時候?我記得的,父親。那時候正是流火般的季節,在家中,您手把手地教我攝影,教我吹笛子、唱川戲,還教我如何用眼睛,用大腦,用靈巧的手去感悟大千世界。那時,在您的熏陶下,我忘情于山區鐵路運輸生產,以自己特有的敏感鬧熱了一個個春夏秋冬……
后來,后來沒有了您的日子里,我只有常常默默靜坐于電腦桌前,真不愿意再去體驗那失去您孤獨的感覺,點上一支香煙,隨著那裊裊上升的煙霧寄托對您的緬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