揚州瘦西湖的二十四橋。正是花落時節,滿眼綠肥紅瘦。喜歡揚州的這種頹,也只有這種千年不衰的古城,才能擁有這種頹。
夜半落了綿綿的春雨。我披了一件單薄的衣,逛同樣單薄的街巷。雨中街巷燈火綿延萬里,滿目是霧蒙蒙的淺紅。雨打在腳下的青石巷上,發出空谷般難以描摹的聲音。
走進一家還未放下簾櫳的書店,很有些古城的遺韻了。昏黃的燈光,一排排暗暗的書,仿佛揚州的前世一般。
紙窗。窗上流下幾行依稀的雨,像極美的淚痕。
揚州并非只是瘦西湖美。
揚州的韻在它的日常里,是銷魂蝕骨的香。街角是一家賣紙傘的鋪子,各種紙傘在上方懸著,萬紫不言,千紅不語。
便買下一把淺藍色的,上面描繪有一枝似開未開的白海棠。輕輕在雨中旋開傘柄,便覺自己已入畫。
白天揚州的街道。
輕車薄道,熙熙攘攘,肆意穿過傍邊不盡的古城墻,向遠望是萬里山河,近處是喧囂的市井。
喧囂的市井在暮色中最有韻。黃昏夕照,頹似的,暗暗的昏黃襯著市井,各種人的聲音顯得格外生動綿長,拖著長長的京韻一般。
又是一天梅雨。
站在雨中古城的夜。古城墻點起了燈,黃暈。
她說,聽段戲吧。便走進城墻內,選個茶館坐下,聽評彈。眺望不遠處正綿延不絕的大運河。仿佛五千年的歷史都像我傾倒而來。
臨近店鋪已打烊,只有遠處漁家幾盞燈火。總是喜歡這樣蒼茫的時刻,千載一樣。此時的雨,便也帶了些禪意。
禪意就浸在煙火氣里面。
憑欄眺望。滿目山河空望遠,落花風雨更傷春,不如憐取眼前人,眺望久了,回去寫作。寫作久了,手很僵,但我偏偏喜歡寫,這便是我的命。
離開的前一天晚上,度過了揚州的最后一場梅雨。
余興未盡,我下樓,到橋上去。雨溫潤無骨。
整個城市都是慢的,不慌不忙,不急不徐——幾千年就這么過來了,有什么著急的呢?
早上推開窗,芭蕉上落了綠的淚,街道上有喑啞的斑駁。也是因了雨,我更愿意留連在這小城,和小橋流水一起,感受這綿軟的雨。幽夢誰邊,和春光暗流轉。我愿意讓雨將我慢慢打濕。
寧愿在細雨中淋著,穿過那些千年的街巷,仿佛我從前就是這兒的人。千年前是,百年前是,現在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