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昨天是谷雨,大清早還沒到七點鐘,寨子里有人打電話給我,說請我幫個忙。我說幫什么忙,他說關于土地的事,電話里說不清楚,問我有空沒有,當面講才清楚。我說上午我有個會,沒得空。下午吧,下午兩點鐘我在學校等你。他說好,下午我來找你。
家鄉有句農諺叫“清明下早種,谷雨撒晚秧。”家鄉人多是農人,這個季節,肯定是關于土地的事。
下午我回到學校,寨子里給我打電話的人早早就到門衛室等我了。我問他到底有什么事?他說,我媽和我一家住幾十年,由我養老送終,我哥哥家不管不問,現在卻占著老人的養老田,不給我,我想要回老人的養老田。我說這個事你得找村委會呀,村委會幫你兄弟倆調解調解不就成了。他說調解了的,沒得用。我說那你找我搞哪樣?他說,我找你寫狀紙,我要起訴到法院去,由法院來解決。我說沒必要啊,都是一家兄弟,沒得必要對簿公堂。再說,給老人養老送終是子女應盡的義務,何必呢。他說,都是一娘所生,我有義務,他也有義務,現在我養老送終了,老人的養老田就應該我享受。我說,既然是你養老送終,你母親的養老田怎么會落到你哥哥家里去?他說他母親一直跟他家生活,直到2015年,他母親因生活瑣事跟他老婆吵架慪氣,母親就搬下去跟哥哥家住,當時就把母親的養老田劃到哥哥家里去了。母親在哥哥家住了兩年,又跟哥哥一家吵架,被哥哥家趕上來了。老人不好意思回來跟我們住,就跟我說,你的牛圈空著,就讓給我住吧。我看老人可憐,怎么能讓她住牛圈呢,就把她接進家來住了。去年老人病重,我一家人照顧,哥哥家從來不問,今年2月老人去世,他也不來看望。我把老人的葬禮盤得花花綠綠的,他沒出一分錢,你說我該不該要老人的養老田?
我點點頭。又問他,我們寨子這幾年干旱,大家種不種地了?他說,都出去打工了,種是種,都種近處的,栽點包谷,也沒多少收入。我說既然沒多少收入,那就算了吧,養老田就留給你哥哥一家耕種,打官司還要花錢呢。他說不行,寨子那邊正在修高速公路,修公路的便道正好占著老人的養老田,有一筆征地款,不能留給他一個人享受。
哦,原來如此。寨子那邊確實在修高速公路——凱里環北高速,正好過我們村那個寨子。利益面前,人心不古。沒有利益時,也沒有糾紛,利益來了,糾紛也來了。
我說,好吧,那我跟你寫。
我這一輩子有點愛好,就是愛好文學。平時寫點散文小說什么的,我們寨子里的人以為我什么都會寫,總是來找我。其實,很多應用文,我并不會寫。
二
昨天谷雨,恰逢星期六。一起參加脫貧攻堅駐村工作的同事打電話來問我,今天去不去村里?我說去,怎么不去?縣督查辦要來督查的,不去怎么行?
脫貧攻堅是當前壓倒一切的工作。去年縣里安排15%的教師參加脫貧攻堅工作,我有幸參加了這場戰役。從此我們不分節假日,“5+2”“白加黑”整整干了一年,今年3月,終于通過了國家第三方的評估驗收,應該說可以修整一段時間了。可是這還不是最后的勝利,還要等到六月份國家的抽查,合格了才是真的實現整縣摘帽。上級不敢懈怠,要求脫貧攻堅隊伍不撤,人員不散,繼續搞好脫貧鞏固工作。不獲全勝,絕不收兵。
我們抽出去參加脫貧攻堅的老師,大部分是學校管理干部和骨干教師,學校這邊的教學質量、管理水平不能下降啊!經過縣教育主管部門向縣委主要領導請示,安排我們這些老師每周星期一至星期五回學校工作,周六、周日去村里面完成脫貧攻堅任務。兩邊兼顧,兩邊不誤。這么好的事,這么強的隊伍,縣委主要領導沒有理由不同意啊。因此,我們又恢復了“5+2”,谷雨節逢星期六雙休日,我們還得去村里面值班干活。
同事又問我,去搞哪樣?我說按照村脫貧攻堅小分隊的安排,當前村里面的重點工作是調整產業結構、巡查山火、掃黑除惡和村寨環境衛生整治啊!
別的不說,單說調整產業結構,其實就是減少玉米種植。群眾也知道,種植玉米不賺錢,但就是群眾改不來。他們覺得種玉米技術含量不高,好栽好管,又不遭病蟲害,農民種下去可以出去打工,玉米熟就回家來收,不耽誤活路。玉米還可以喂豬。
從去年開始減少玉米種植宣傳以來,農民也理解政府想幫農民增收的好意。但是今年農民有意見的是,這個減少玉米種植的文件來得太遲,清明種下去的玉米,到谷雨前都長出兩片葉子了,才來叫群眾扯掉玉米苗,改種毛豆、藜蒿等經濟作物,群眾當然不樂意。政府為了不讓群眾損失,已經種玉米了,現在愿意改種其他經濟作物的,政府每畝補助200元。
這個政策要宣傳到每家每戶。因此,谷雨這天,我們這些在村里參加脫貧攻堅的老師(幫扶干部)就下去向群眾宣傳改種的事。
三
今年4月20日谷雨這一天,正值上海知青到麻江插隊落戶50周年。50年彈指一揮間,當年的英俊少年、如花少女,如今已年過花甲。
從19日到20日,將有50多名當年的上海知青,自發從上海等地長途跋涉,聚集到麻江這片他們曾經奉獻青春、揮灑汗水的土地,重走當年他們走過的泥濘小路,看望他們當年的老房東,看看麻江山城舊貌換新顏。
我有個老鄉是個培育花草賣的。19日那天剛好趕下司場,他拿花草去下司場壩擺賣。剛好有幾個外地人走過來,看到他賣的花漂亮,就停留下來,想買幾盆花帶回去。其中有一個滿頭銀發的老人說:“老板,我們幾個人要多了,能不能便宜點?”我的這位老鄉說:“好嘛,你們先選好再說嘛,可以少點。”他們選好花、談好價、開好錢后,那位銀發老人說,我們是上海知青,50年前我們在麻江縣宣威區甕保大隊插隊落戶,后來我到麻江中學教書,現在在貴陽。我的老鄉說,我是麻江中學的高中畢業生啊。老人說,你們老師是哪位?我的老鄉說,我們老師是蔣國樹老師。老人猶豫了片刻,從上衣口袋里摸出一個皮夾子,從皮夾子里摸出一張身份證來,遞給我的老鄉說,你看看,是不是這個?我的老鄉定睛一看身份證的名字,正是“蔣國樹”三個字。我的老鄉抬起頭來,看看眼前的銀發老人,正是他40年前的蔣老師。40年沒見到的老師,今天巧遇上了,我的老鄉欣喜萬分,當即他們拍照留影,互留了電話,加了微信,并立即在他們的同學群里講述了他巧遇老師的事。晚上,他收攤回來,忍不住又打電話告訴我這件巧事。我也覺得這事真巧!
今天是谷雨的第二天。早上,原麻江縣政協文史委的羅時偉主任打電話給我,有一群上海知青來到麻江,問我下午有沒有興趣去見他們一下。我說可以呀,你安排吧,我陪你去。
2015年縣政協編寫一本麻江知青紀實的書,叫《歲月如歌——麻江知青紀實》。這本書由羅主任具體負責。當時羅主任邀請我一起參加編寫,我訪問了幾個老知青,寫了幾篇文章,因此有幸了解這段知青的一些往事。今天羅主任邀請,我當然想陪他去見見這些老知青。
下午五點過鐘,我和羅主任來到麻江溫州路的一家飯館。原麻江縣稅務局局長、上海知青張漢林同志設宴招待,我和羅主任等了一會,他們從知青點走訪回來,我認識麻江中學的上海知青孫俊余老師,大家一一握手,互相介紹,里面居然還有蔣國范老師(蔣國樹老師的弟弟)。上個世紀80年代我在麻江中學讀書的時候,見過蔣國范老師。雖然他沒上過我們的課,但還是有印象的。后來他調到貴陽市烏當二中當校長,從此以后就沒見過。今天相見,也算巧遇。
席間,縣政協領導趕來和知青見面,感謝他們為麻江做過貢獻,希望他們繼續關注麻江。之后合影留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