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光在前方,影子在身后,又遇中秋了。清晨擠在集市的人來人往中,徑自來到一個菱角堆前捧滿一小袋,身旁一位耄耋老太架著老花鏡看菱并不動手,我準備轉身離開才聽她說:“小伙子,幫我稱一包好點兒的生鮮菱,今晚要供奉亮月粑粑的.....”亮月粑粑!我心底觸電一般冒出幾個莞爾的泡泡,覺得這張臉佬可愛了。
海島冰輪初轉騰,拜月賞月邀月的人啊,今晚你澄澈的目光盡可與素月的清輝溶溶交織,盡可與身旁的好花繾綣柔情,一口月餅一口菱,濃釅蜜意盛滿心懷。而那些花間一壺酒,月下獨酌的人,定會在此時飄蕩起凌亂不堪的牽念,縷縷牽念會一直飄向遙遠遙遠,這份牽念就像一封沒有郵址的信件。
節前的兩天,自我感覺沒有一絲秋天本該有的涼意,燥熱郁悶,我竟又似去年一般莫名惦念起山上的竹林和彼岸花來了,獨自走在清樾蒙絡的環山道上,稀落的鳥鳴,單調的秋蟲音,靜寂的山林似乎因我的到來而有了一絲動態,風過竹林來,吹到人頸上,汗水立刻干繃在頸上,索性走進竹林,我知道燥熱在竹林里是藏不住的,原本煩躁的心不知不覺就清涼起來,這使我想起六月份來的那十幾個北京人,他們不喜歡游玩什么名勝,說那都是人造的大致相同的東西,卻拼命追著小姑子二人帶他們去看大大小小的竹林,據說我空間相冊里的竹海提供了線索。山上的這片竹林雖小,卻還是我們老早遺留下來的,心煩氣短沒著落時,信步來此消遣絕對是個好地方。
一襲布衣,拾層層青石石階而上,彼岸花開,一道佛墻隔開俗世,回望身后長長的彼岸花夾道的石徑,說不曾冥想那是假的。我曾遇見過幾處開有彼岸花的地方,以為沒有一處可以與這座山坡上的彼岸花媲美,豐碩的花莖,艷絕的花冠,最主要的是它們都是原本山上野生野長的,山坳里,山徑旁,樹墩處,自然盛開在翠綠的地蔓上,少了人工種植的刻意與匠氣,令人惋惜的是,這些彼岸花拿我們昔時見到的它初初盛開的樣子已稀疏得不像話了,那滿坡殷紅的艷麗盛開在心里從不肯凋謝過。彼岸花是佛教經卷里的四大吉祥花之一,而被紅塵俗世里的人們寄予絕望的愛戀,無盡的思念。有人說彼岸花是金庸小說里種在絕情谷的絕情花,也有人說它是天蝎們的代表花——妖艷而悲傷,又充滿絕望的浪漫。我沒想那么多,只是靜寂的山徑上,我獨自蹲下來靠近它們時,給人剎那一閃的幻覺,冥想它們若可以像《尋龍訣》里奧古公主手里的彼岸花一樣能致幻就好了,可以打開那道生死之門,與走散的親人緊緊擁抱一下,慰藉積深的思念。
走出山林,踩著綿厚的青青草色,心緒從剛剛既有的幻覺里抽離,淡化成幾縷清風。忽而一陣細雨灑落,雨打芭蕉,淅淅瀝瀝,葉葉心心,舒卷有馀清。
晚上躺在床上,亮月粑粑掛在西窗,照得整個房間如白晝,我竟又在心里默念起來:神明若解意,今晚就請打開那道兩界之門,讓他們入我夢境來,容我有一夢之愉,緩思之疾吧。不知是我白天思想太多了,還是神明真憐惜我的牽念,真的真的我與他們相聚了整整一晚,音容笑貌栩然不變,當窗外的鳥鳴叫醒我時,我還停留在夢境的恍惚中不肯舍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