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疫情而蝸居在家,每天看電視、看手機(jī)、看書、睡覺,沒有了往日的忙忙碌碌,頓覺清凈。這種無瑣事擾心,沉靜安然的日子久了,頗生出“山中無歷日,寒盡不知年。”之感。直到那日,朋友圈里曬出了幾朵燦然的桃花,才猛然一驚:寒冬已逝,春天悄悄然來了。看著那朵朵妖嬈的桃花在枝頭綻放,不勝感慨,沒有什么能夠阻擋春天的腳步,轉(zhuǎn)瞬間,春在枝頭已十分。
“春在枝頭已十分”出自一首宋詩,全詩為:“盡日尋春不見春,芒鞋踏遍隴頭云。歸來笑拈梅花嗅,春在枝頭已十分。”想那,寒冰百丈,梅花開時春尚早,卻言春在枝頭已十分,不禁啞然失笑。細(xì)思之,那是詩人對春的渴盼,情溢于心。而古人也常言,梅花開時,萬里春,亦算盡理。有情有理,該笑話的卻是我了。而詩人踏破芒鞋,尋春未果,無意中卻發(fā)現(xiàn)春天就在眼前,驚喜之余亦感釋然。不信的話,你看那,笑拈梅花,細(xì)嗅之,一笑一嗅之間,不是已經(jīng)融化在春天里了嗎?
春在枝頭,是悅目醉心的美麗。倘若沒有花開的春天,還叫春天嗎?該是多么寂寞!那枝頭的簇簇春花,曾醉倒了多少達(dá)官顯貴,又醉倒了多少凡夫俗子,更醉倒了多少文人墨客?早開的梅花率先帶給人們一個驚喜!而梅與月相得益彰,“尋常一樣窗前月,才有梅花便不同”,有月高懸,花開的春夜亦是那么動人!就連《紅樓夢》中的香菱寫詠月詩,也有一句:“淡淡梅花香玉染,絲絲柳帶露初干”,柔和而溫潤的月色之下,淡淡梅花香,多有情韻!月下賞梅袒露的是古人高潔的情懷!而“桃之夭夭,灼灼其華”的桃花呢?則是春天里最美的情人了。“桃花春色暖先開,明媚誰人不看來”?子美詩言:“桃紅容若玉,定似昔人迷”,在詩人那里,真是“一樹桃花一樹詩”了。桃花,最好開在鄉(xiāng)村,籬笆院落,人面桃花,定會生出對春天無盡的遐想了。
年年芳草綠,十里杏花香,春天永遠(yuǎn)開在杏花的枝頭。在我居住的窗外,就有一棵杏樹,常常倚窗看花。我也曾在小清河南岸的杏花村住過,杏花村的名字,給人的總是暖暖的詩意。讓人想起杜牧,想起“牧童遙指處,杜老舊題詩,紅杏添新色,黃壚憶舊時。”明代沈昌《杏花村》這樣描繪:“杏花枝上著春風(fēng),十里煙村一色紅。欲問當(dāng)年沽酒處,竹籬西去小橋東”。住在杏花村里,聽著就十分美好。我常常想,這里最初是不是有大片大片的杏林,一到春天,必是“屋頭初日杏花繁”了。而彼時,河畔屋角仍有幾樹杏花,花開時,似嬌羞的美人,引得行人駐足流連。
此刻,窗外的杏花枝頭,蜂飛蝶舞,春意盎然。又有多少人如紅杏尚書宋祁一樣,生出“浮生長恨歡娛少”的感慨,有了“為君持酒勸斜陽,且向花間留晚照”的念想呢?春花易逝,方感浮生若夢。常念歲月倏忽,就難免惶恐。正如而立之前,時光如老牛拉車,優(yōu)哉游哉,未來似乎遙遙無期。而立之后,歲月亦如火車提速,一年快似一年。才見花開,又傷花落,總是林花謝了春紅,太匆匆!不賞十分春色美,總念春色付流水。空留遺憾。
早晨醒來時,窗外的陽光已經(jīng)透過窗簾的縫隙在衣柜上劃下了一道金黃。拉開窗簾,明晃晃的春光一下子灑滿了半個臥室。幾聲清脆悅耳鳥鳴順著陽光溜了進(jìn)來,遁聲望去,一樹杏花向陽開,春在枝頭已十分。
忽然想起韋莊《思帝鄉(xiāng)》中的女子,“春日游,杏花吹滿頭。陌上誰家年少,足風(fēng)流?妾擬將身嫁與,一生休。縱被無情棄,不能羞。”好一個“妾擬將身嫁與,一生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