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時節雨紛紛,路上行人欲斷魂。”
這幾日清明雨,有斷魂之意。晚上瓢潑,雷鳴電閃;白天針眼般,紛紛揚揚。天幕低垂,白茫茫一片,近山綠而遠山隱。一把小陽傘,遮著我漫步相思湖。空氣中帶些甜味兒,鮮而沁脾,蜜而醇香!
瞧,湖畔的金發女郎“小家碧玉”,柳葉風輕,金縷翻飛。我有些心痛道:“姑娘,飛絮炫舞,千萬別受涼,當心風寒!”我牽她金縷衣,葉兒黃黃,金光閃爍。其花似瑯琊,棒錘似的,多嫩黃啊!
楊柳風卻帶些嬌情,微寒,推我褻瀆女郎的“咸豬手”,弱弱的問道:“誰把這湖水倒騰,礫石無礙?”女郎羞澀,金縷翻飛,揶揄簌簌:“政府。”湖中一堤,早入我眼,壩上“小墩”,一字過岸。細瞅,墩乃大卵石,每處一對,形狀怪異,似小動物卿卿我我,蹲在壩上活靈活現。難道它們是姑娘家(“小家碧玉”)的小寵物?
忽然,一群雀起,滿眼游絲,把個相思湖飛的春意蕩漾。
也許姑娘本無憾,怨一宿清明雨,清冷,凍著了她的寵物。碧水調皮地翻過堤壩,泛起一線白色的泡沫,估摸還砭人腳踝,但可踩著墩(卵石)跳躍過湖。然而誰也沒去踩,怕傷她的寵物。
本以為清明欲過,相思湖不堪回首。會是幾處落紅,幾樹殘白,滿目傷感。近日我也很無賴,不知何處,方能消我春愁?也曾一度思忖,是公溪河畔的杉林,或竹海影里。然而這相思湖的柳姑,翩翩起舞,與雀傾心相戀,把我的春愁引去。
吹皺的一湖清水,讓我又憶起了公溪河畔,那水,比這純凈,雙手捧起能喝。又是一年清明,雙親墳頭,草長鶯飛,更添我的春愁。
曾幾回,濃睡覺沉,起坐不言語。春夢白日,真不愿醒。兒時與父掃墓,父子融融,對墳頭,打躬作揖,心默默許愿。焚香燒紙,放鞭炮,吃祭品,如回少年。春草幾青青,墳頭幾處青煙起,一掛鞭炮響。數點雨滴,公溪河畔,誰在啜泣輕語。墳頭里,是親人,未曾謀面,父親說:“是你爺爺,你爺爺的爸爸媽媽。”記得年年如是,除草上祭。夢驚魂,窗外雀自多情,老相識,嘰嘰喳喳,說過不停。環顧,當年掃墓人,在哪?淚眼婆娑,長太息!
人心春愁愁,清明細紛雨。花落草青青,鶯啼蝶蚊飛。昨日弟弟微信,說寒食動土修墳。前些日,逢“新冠”(病毒),停課月余。寒食正忙,愁煞了我!父母墳頭,長黃茅,該除草了。那里曾是我家山田,小時候,我與他們年年在那插秧收割。有次我們坐田塍,母親跟我說,這地方好,山清水秀,是個百年后的好去處。我當時嗔怪,讓她別說這不吉利話。父親接茬道,人都得走這條路,我和你母親商量好了,以后就葬這。當時,我還以為他們開玩笑,誰曾想,十年前,母親去世,父親再三叮囑葬那里。說他死后,也要和母親葬一起。三年前的清明,父親跟我說,昨晚他做了個夢,說母親怪他,咋還不去陪她。我的眼眶潤濕了。他接著又說,要去母親和爺爺奶奶墳頭,給他們掃墓,叫我準備祭品。我告訴他,你就別去了,誰知,這以后他永遠去不了了。
曾經的掃墓人,在哪啊?想起,我就想哭,大聲說:“爸爸,清明節了,該掃墓了!”公溪河,沒有回應,清澈的河水,靜靜地流淌;相思湖畔,也沒有回答,泛起層層漣漪,碧綠澄澈。此時,我早已淚流滿面,視線模糊。
乍暖輕寒,風雨暫歇。日暮相思湖,路轉坡斜,花徑暗香來。瞧瞧,繁花泣淚,新柳風定,湖光粼粼,殘紅落白還真傷春。想我公溪河畔,野田荒冢,只生愁草。幾聲驚天炸雷,龍蛇蟄醒;雨聲又淅索,積水路邊坑。手摸楊柳葉,濡濕;觸摸楊花,清寒。翻花細細瞅,草木一秋,人生苦短啊!
花落含淚過清明,羽絨不敢退。綿綿疏雨洗清明,消百毒,除“新冠”(病毒)。花燃蟠龍山,柳炫相思湖。墳頭哭不去,清明雨自來。花落水自吟,啼鶯自古鳴。我雙眼已模糊,雙親,昔日的音容笑貌,歷歷清晰于心(腦海)。如今,夢里也難相會。有時,我是多么希望時光倒流,定格我與他們歡愉的一刻。
殘花傷春去,游湖客競賞,想我公溪河畔,日暮山塢連連。歸路,一片青山和幾縷煙霞,鬢角霜滿天。時光真如梭,眨眼穿到了中老年。父母在,那種幸福不再,只能是永久的記憶。我怕有一天,它會消失,一度想用文字記錄。
瞅瞅相思湖畔,櫻花殘紅幾許,落瓣成泥,只好盼來年。人去矣,沒了來年,只留相思一曲。我恨這清明雨,冷酷,花影零亂,傷透了我的心。憶百里公溪(河),心有愁思向誰說?一縷云煙,一寸柔情;一撮紅綃,一桃殘容。父母在,常掛于心。賞湖畔櫻花,突想作詩,帶幾分懷疑,又幾分真情,幾分思念,輕輕吟誦:
櫻花有淚清明時,墳頭作揖兒孫希。幾杯清酒墳前灑,一滴先人未曾吃(方言“喝”)。
公溪河水,年年如是,向西嘩嘩流淌。清明云天霧千層,白茫茫疊疊厚重。清明又明日,我在黔城客居,想起曾經的煙云,思起過去與父母快樂的時光,夢里多次笑醒。念往昔,光陰不可再,只能在夢里片刻偷歡,還真不愿醒。
逝去的,不會再來;青草冢,此恨綿綿年年是。父母在,一屋融融,子女是家人;父母去,一家散去,兒女成親戚。回首,一幢幢高樓,楊柳煙處,檐牙高啄。昔日庭院,一家人和和美美,不復再有,愁,愁,愁!
環湖相思,滄海桑田,洋房林立。過去的歡樂,已然成了過往。天幕灰蒙蒙,似蒙了層挽紗,清明雨還在紛紛下。新冠病毒,還在肆虐,全球正鬧得歡。中國打過上半場,如今死守嚴防;歐美在打下半場,腳忙手亂。其他的,也在湊熱鬧,胡亂踢騰。這該死的“新冠”,何時才能鬧夠,還天下一個清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