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當聽《燭光里的媽媽》這首歌時,我都忍不住掉下眼淚,眼前仿佛又浮現出母親搟面時背影的畫面。
記得有一年秋天,我出差到阿拉爾市,下午忙完工作,我便決定回趟老家看看母親。
從阿拉爾到故鄉十四團沙黑里克鎮,大約五十多公里,路途不算長,但風景不短。西下的陽光灑在車窗上,鳥兒歸巢的歌聲敲進心房,公路兩旁的金色胡楊,列隊向車后飛奔而去。
一聲狗吠飄進車窗,眼里裝滿了熟悉而又陌生的鄉色,走過熟悉的家家戶戶,終于看見母親坐在家門口打盹的身影。
“媽,我回來了。”聲音不大,她好像沒聽見,依舊佝僂著背脊打盹。
我站下,靜靜地端詳著母親。母親兩鬢斑白,臉色暗淡無光,布滿了皺紋。母親的頭發梳得很整齊,沒有一絲凌亂,那一根根白發在夕陽的照耀下顯得有些刺眼。微微下陷的眼窩被細小的皺紋包圍著,悄悄地訴說著歲月的滄桑。
我走近了,腳步踩在泥地上“咔嚓”、“咔嚓”地響,她似乎有所察覺,抬起頭來,我又喊了一聲“媽!”,聲音終于鉆進了她的耳朵。
母親那額上飽經風霜的皺紋似乎在這一瞬間舒展開來,一雙善良的眼睛早已瞇成了彎彎的月牙,蒼老的嘴角露出燦爛的慈祥。母親的皺紋笑了起來,她的聲音笑了起來,她的動作也笑了起來。她那刻滿滄桑的臉上,擠進了許多微笑和噓寒問暖。
進了家門,這里的一切好像并沒有改變。不管我來或者不來,家還是那樣安祥溫馨。
“快坐下,坐車很累了吧?”母親像個孩子般興奮起來,我便坐在沙發上。母親問我晚飯想吃點啥,我說:“媽,我想吃你搟的撈面條。”
“我去洗洗手吧,一路上出汗多”,我剛要起身,母親又趕忙示意我別動,“我給你端來,你別起來。”不等我回話,她已轉身到屋后廚房里了。
母親端來水,遞給我毛巾,轉身又小跑著到廚房去了。我知道母親在給我做撈面。
記得初中時候,一天中午放學回家,由于母親忙農活做飯晚了,我一生氣準備不吃飯就上學去。母親也是這樣讓我坐著,轉身小跑到廚房為我做的撈面條。
撈面條是我童年難忘的主食之一。吃了無數次母親做的撈面,但從沒認真看過她搟面的樣子。想到這里,我便輕輕來到廚房門外。廚房門開著,我站在離廚房不遠的地方,正好可以看到母親倦曲著身子,站在水池旁和面的背影。
廚房里裝的還是以前那種白熾燈,夜色包圍下加上騰空的水蒸氣,白熾燈散發的昏黃光線顯得有點力不從心。一會兒,母親來到燈下的案板前,把和好的面團放在案板上,用搟面杖開始搟面。
搟面杖很粗大,她似乎要用很大的力氣才能搟動。面團在前后滾動的搟面杖下,由崎嶇粗糙變得慢慢平整,終于像一張紙一樣平鋪在案板上。就像從小到大我走過的路,多少荊棘坑洼,都被母親用雙手一一鋪平。母親那嫻熟而又吃力的動作,還有那雙粗糙的手和憔悴的眼睛,無不透漏出母親對這個家辛勤的付出。
昏暗的燈光,映射出母親瘦弱的背影,那佝僂的脊背,是為我們子女彎的,那雙龜裂的糙手,也是為了這個家而操勞的見證。心中一陣難受,淚珠在眼中打轉,想要說些什么,卻又說不出口。
母親突然抬頭看到我了,急忙出來,問我是不是餓的受不住了。
我慌忙之中連句完整的話也說不出,只對她搖搖頭,不再看她,一個人回到主屋里。我瞬間鼻子也酸了,控制不住感情的閘門,任淚水無聲的洗面。
不一會,母親端著一大碗撈面走進來,我起身要去接,她說:“你別動,碗燙。”她把碗放在我面前,遞給我筷子,催著我趁熱趕緊吃。
母親總是這樣,吃飯的時候總要催促我們趁熱吃。小時聽到她催,心里總是些怨氣,偏不緊不慢地吃,任由她嘮叨。今日我卻趕緊拿起筷子,夾起面條送到嘴里。
“還有調好的蒜泥汁,再放點醋,這樣好吃些。”
“多挾點菜,吃肉啊,那是我專門放面里的,快吃!”
我夾起一大塊肉吃在嘴里,她這才算滿意,站在一邊看我吃面。我沒有勸母親去吃飯,因為我知道,我沒吃完,她是不肯去的。
一碗面吃完,汗水早已順著臉頰淌下,這撈面的味道,一半在嘴里,香甜而純正,另一半在心里,那是媽媽的味道,但有些酸楚。一小滴液體流進嘴角,澀澀的,咸咸的,不知道是汗,還是我眼角滲出的淚。
母親那個搟面時的場影,成了我永久的記憶。十多年過去了,每當“母親”二字刺痛我的神經,我便會想起那次母親搟面時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