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塘著實很小,玲瓏小巧,小的與它的名字一樣,就是兩口塘。我不想去追溯它的歷史沉淀,也不想去搬弄它的文化底蘊,它承載著我兒時的記憶,承載著那樣的滿,以至于兒時心目中的陶塘又是那么的大。差不多每個蕪湖生活過的人,陶塘都或多或少留下點痕跡。小時候,家住的地方離陶塘很近,穿過吳家花園拐個彎就到了。陶塘里的樹又稠又密,高高大大,沿著塘邊是一排排垂柳,微風吹過,樹影婆娑。早晨,樹底下有晨練打拳的,有吊嗓門兒的,也有吹小號的,好不熱鬧。站在陶塘邊釣過魚,不遠處的赭山清晰可見。冬天里,偶爾見著陶塘里結上一層薄薄的冰,孩童撿塊瓦片在冰面上打起水漂,逢著個大雪的天,陶塘被銀妝素裹,白茫茫一遍,幾個孤島冷清清地立在冰冷的水面上。天熱了,陶塘越發熱鬧了起來,翠綠與碧透的水點綴著,可是,我惦記著的還是陶塘邊那棵歪脖子的老榆樹。我在老榆樹下劃過水,藏過游泳的衣服,與小伙伴們在水里捉過迷藏。
三伏里的天,熱浪襲來,蒸籠里一般的熱,那時,陶塘里的游泳池分成兩塊,大游泳池和小游泳池,小游泳池就是今天的荷花女雕塑這塊,水有一米多深,大游泳池里的水要深些。游泳池旁,一棵歪脖子老榆樹伸到水池上方,給游泳池里撐起一遍蔭涼,樹上的花蕊像一竄竄掛著小燈籠,蘸著碧清碧清的塘水,挑逗著飛舞著的蜻蜓。每年夏天前,政府會派人將兩個游泳池里的水抽干,清理一遍后放入自來水。炎熱的天里,陶塘游泳池里人頭攢動,黑壓壓一遍,烈日當頭照著,知了在柳樹梢上吹著口哨,大男孩,小男孩水里嬉嬉耍鬧,間或聽到臂挎冰棒箱的人滿街叫賣聲,一點也不比今天的海濱浴場遜色。我第一次去陶塘游泳池里劃水,是被父親帶著的,他先是攙扶著,后是牽扯著,最后旁邊盯著我看著。小泳池里好多的人,我順著齊腰的水怯生生了一會兒膽子就大了起來,在泳池子里一邊走一邊笑,好興奮。漸漸長大了,陶塘里漸漸地會了狗刨式,會了蛙泳,漸漸地敢跳水了。
那年代,去劃水的人也是三五成群,男人們穿的都是條一根繩栓著腰間的大褲衩,褲衩很長,長的蓋住了半個大腿,時髦點的穿著平短褲,更時髦點的短褲里穿條內膽,生怕叮當響的鈴鐺露了餡。去劃水時往往是事先商量好留下一個人待在岸上看衣服,生怕鞋子和衣服被人偷了。看衣服的人往往是小孩中最慫的,或者是不會水的旱鴨子,又好講話,水里的伙伴們玩的喜笑顏開,他一人蹲在岸邊老榆樹下,又熱,望著下面好無聊。有時岸上照看衣服的人實在熬不住了,“卟嗵”一聲,也跳進了水池里,水里打水仗,捉迷藏,等到太陽落山,天色暗了下來才上了岸,一看,衣服沒了,剛賣的新涼鞋沒了,大伙兒傻眼了,住家近的還好,僅穿條紅領巾做的三角褲,一個夢露似的下捂半蹲一溜煙地跑回了家,住家遠的,只有等著大人送衣服來,回家后一頓搓打是免不掉的,那時一雙涼鞋要三塊多錢。
游泳池旁邊有個廁所,由一塊塊紅磚砌成,緊挨著水邊,成為男孩們的更換衣服的地方,就在今天觀嵐亭的旁邊。陶塘里每年劃水都要淹死幾茬人,大人們白天上班管不著我們,就變著法子恐嚇:陶塘里有水猴子,長的是什么模樣,專門拖那些喜歡劃水的小孩。大人們說歸他們說,小孩劃水還照樣去劃。有一次,水池里的水將大小游泳池的隔墻淹沒了,站在岸上看不見水下那堵圍墻,我站在廁所邊的岸上沒有多想就往水里縱身一個猛子扎下,看看多懸,我半邊手臂貼著隔墻被磨蹭的血糊糊的,若再挪動半步,這一扎下,后果不堪設想,想想都后怕。從那以后,夏天里想游泳就由花津路去青弋江了。
斑駁陸離的記憶里流著歲月的河。今天,我又一次站在陶塘邊那棵歪脖子的老榆樹下,年年抽芽的嫩綠掩飾不了過往的滄桑,陶塘里的水更清了,陶塘邊的樹更多了,陶塘一天比一天靚麗了,可我對陶塘的記憶漸行漸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