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怖整容室
3。心動
蘇蘇沒有告訴周娜,一個人找了一個周末,請了一天假趕到了鄰市。還是落日巷五十二號。她在那里,看著斜陽下的大樓拖著長長的影子,心中說不出是什么樣的滋味。憧憬、緊張、不安,一瞬間有一種打退堂鼓的沖動。
大樓入口處黑影一閃,一個穿全黑風衣的女子從里面出來,還用大紗巾蒙了頭,刻意低調。
即使她戴了大大的墨鏡,蘇蘇還是一眼認出了她。在來的車上,還從娛樂小報上看到了她的消息,說她因為覺得積累的知識不夠,暫別歌壇,前往美國學習,又怎會在這兒?難道她也是和蘇蘇同樣的目的?那個女人果然沒有騙她。蘇蘇突然間鼓起了勇氣,邁進了大樓。
敲開了406的門,依然是那個女人,一見蘇蘇,立刻露出歡迎的笑容。
“我想做眼睛。”蘇蘇想起了周娜那勾魂的雙眸,開門見山道。
“你嗎?”那女人仔細打量了一下,“我建議你做鼻子吧。你的臉缺點在于比較扁平,如果只做一個部位的話,我建議換一個完美的鼻子。”
“換?”蘇蘇失聲問,略一平復,突然明白了為什么周娜的眼睛能夠如此完美,轉而問道,“安全嗎?”
那女人笑一笑,領著蘇蘇進了后室,來到一扇閉著的門前。那女人打開一邊的玻璃罩,將手印了上去。門向兩邊散了開來,露出里面小小的空間,擺了沙發書架,像是一個小小的書房。
蘇蘇跟著那女人進去,正感到奇怪,整個空間突然向上升去,小房間居然是一座隱蔽的電梯。
出了電梯,是一道長長的走廊,赫然就是這座建筑的五樓。女人帶著蘇蘇推開一扇門,打開了燈。房間里是無數的透明展示柜,一個一個的小格子里存放著各式的鼻子。
蘇蘇一下子呆住了。她平生第一次見到這么多的鼻子,那種感覺十分詭異,而且是在這么個奇特的環境。她隨即意識到這肯定全是鼻子的模型。
那女人細心留意著她的反應,贊嘆道“:你的意志還真堅強,大部分人看到這些第一反應就是尖叫。”她緩緩走到一個展板前,指著上面模特的正面臉形道,“一個完美的鼻子,位于人整個面龐正中,長度是顏面長度的三分之一。中國人的鼻梁以小巧細窄為美。女性完美的鼻梁高度在11mm左右,鼻尖呈球狀,鼻翼最外側與眼內眥垂直。換一個造型完美的鼻子可以讓你的臉立刻立體生動起來。”那女人的氣質在這一瞬間突然變得嚴謹而專業。蘇蘇心動了。
手術室在另一間房。動手術之前,有醫生先給蘇蘇進行了全身檢查,蘇蘇對這場手術又多了幾分信心。一切檢查正常之后,蘇蘇被送進了手術房。醫生給蘇蘇罩上了一個吸氣罩,蘇蘇深深一吸,瞬間失去了意識。
一個全身被繃帶纏繞的人正立在手術室外,通過一面半透鏡看著手術的進程。那圓臉女人走到她身邊,默默站住。
“那就是我的鼻子嗎?”繃帶人問,聲音略有些啞。
“嗯。我剛剛檢查過了,健康狀況完全沒有問題,完美的鼻子。”那女人恭聲答道,略頓了一頓,她又道,“五官和皮膚已經收集齊全,都是最新鮮健康的,年齡在十六到二十之間。隨時都可以替您做替換手術了。”繃帶人沉默了片刻,輕輕嘆道:“我是那么奢求健康,可她們卻毫不在乎。為了這不切實際的所謂美麗,真值得拿健康來交換嗎?”
那女人跟著嘆了口氣,片刻后方勸道:“你就別多想了。”
繃帶人不再說話,只是注視著里面。
三天之后,蘇蘇得意地回到了學校。女人的話果然沒錯,那鼻子十分完美,整張臉頓時增色不少。無論是皺眉微笑或是淚眼低垂,鏡子里的那張臉都有一種生動流轉的神韻,蘇蘇第一次愛上了鏡中的自己。果然沒有一個女人能夠抗拒美麗,不管要付出什么代價。
一到寢室,蘇蘇立刻鉆到床上,想給周娜她們一個驚喜。她一邊得意地想著,一邊拿了充電器給手機充電。剛一開機,手機便“嘀嘀嘀”響個不停。
蘇蘇一看,全是周娜找她的短信。再一細看,卻是周娜和籃球隊長吵架了,找她訴苦。小兩口鬧鬧意見總是這樣。蘇蘇慢慢翻看著,也不著急,搞不好這三天的工夫,兩個人又如膠似漆了。翻到最后一條,卻是一個小時之前發的。
“蘇蘇,有些不對。”沒頭沒腦,看得蘇蘇一愣,什么不對?隱隱之中有點擔心,略怔一怔,蘇蘇抓起手機開始給周娜打電話。
4。代價
五分鐘后,周娜沖進寢室。她戴著一副大大的墨鏡,遮住了大半張臉。蘇蘇一愣,周娜視力極佳,而且最近她最自豪的就是這雙眼,又怎肯輕易遮住?
“眼睛怎么了?”
周娜緩緩摘下墨鏡,那雙漂亮的眼睛布滿血絲,眼珠子極力向外凸起,似要奪眶而出,看上去十分駭人。
“怎么回事?”蘇蘇驚問。
周娜將墨鏡重新戴上,搖頭道:“我也不知道。那天和阿旭吵架,他說要分手。我很傷心,回來你又不在。我一個人哭了一夜,第二天就覺得眼睛十分干澀,隱隱生痛。我當是哭多了,也沒太在意,再加上當時還在傷心之中,也顧不上別的。后來,阿旭來找我,我們和好之后,我才覺得眼睛越來越痛了,干干的。我買了眼藥水來點,剛好一會兒,然后又不行了。這幾天我已經點了三十多瓶眼藥水了,可眼睛還是有種澀澀的感覺。”
“為什么會這樣?”蘇蘇的身子有些發涼,不安的感覺如滴在宣紙上的墨滴,一點點浸洇開去。她伸手摘下周娜的墨鏡,細看之下,那眼珠子不是要奪眶而出,而是眼白全干癟了下去,仿佛水分已經蒸發。那黑黑的眼珠也失去了水色,暗淡無神,仿如死魚之眼。
“我怎么看你越來越模糊了?”周娜突然一聲尖叫,一把扣住蘇蘇的手腕,勒得蘇蘇生痛。
“別慌。”蘇蘇忙道。自己卻慌了神,拉著周娜去了校外醫院。
到醫院的時候,周娜看遠處的東西已經只是個模模糊糊的影子。醫生說她是高度近視,直接給她配了副五百五十度的眼鏡。蘇蘇和周娜對視一眼,立刻買了去鄰市的車票。
5。對換
落日巷五十二號,那座灰色建筑在夕陽下一如往昔。周娜和蘇蘇也顧不上多想,急急沖上四樓。406室的大門卻是敞開著的,蘇蘇一怔,不知道里面又有什么花樣,便拉住急向里沖的周娜。
里屋的門簾一掀,出來一個穿深藍大褂的老太太,老太太身后拖了一個裝滿垃圾的大筐。蘇蘇一愣,和周娜對望一眼,還未開口。老太太一抬頭,見了她們倆,先問道:“你們來找人啊?這里的人搬走了。”
“搬走?”周娜一慌,問道,“什么時候搬的?您知道他們搬哪兒去了嗎?”
“這哪個知道啊。昨兒一大早就搬走了,管理處通知我今天來收拾房屋的。”老太太拖著大筐出來。
雖然人不在了,總還希望看看留沒留什么線索。蘇蘇試探著問道:“婆婆,我們找這里的人有急事,她們有沒有留下什么紙條之類的?”
“啊!”老太太突然想起什么來,從口袋里掏出十來封信,“我在桌子上發現了這一堆信,貼好郵票了,應該是沒來得及寄出的……”她話沒說完,周娜早一把搶過了信,一封封翻起來。老太太皺起眉頭,蘇蘇連忙道歉。
“有我的。”周娜急叫,揚起一封信,一把扯開。
“哎,你……”老太太始料不及,正要發作,蘇蘇連忙掏出兩人的學生證,向老太太證明信確實是周娜的,一邊又把其余的信還給老太太。老太太這才嘀咕著下樓去了。
周娜粗粗看了一遍信,整個人如遭雷擊,心里又慌又亂,難以置信地看著蘇蘇,澀聲問:“這是什么?”蘇蘇心里隱隱有個答案,卻一直不肯承認,只是呆呆地看著她,神情茫然。
周娜丟了信,沖進了內室。蘇蘇料到室內一定早已空空如也,不會留下一絲痕跡。呆立了片刻,方拾起周娜的信。信封里有一張支票,除了周娜付的美容費五百元之外,還有一大筆錢。信是一份說明書,交代了這對眼睛的各項禁忌事項,比如不能強光直射,不得劇烈震蕩之類,赫然還有不得大量流淚的警示。最后還注明了使用期限,四十年。蘇蘇雖早有預料,此時一經證實,整個人還是如墜冰窟。她心里的那份絕望,止不住地蔓延開去。
周娜對著蘇蘇,神情猶自慌亂,拽著她,聲音顫抖地重復問:“怎么會這樣?怎么會這樣?這張支票就買了我的眼睛?我一輩子就要用這么一雙再也不能哭的眼睛了嗎?不可能的,不會的,絕對不會的!”她狂亂地嚷道,心里的無助感卻越來越重。蘇蘇呆看著她,心里又苦又澀,答不出一個字。
“你們還在這兒啊?”那個老太太又轉了回來,沖著蘇蘇道,“我剛才看了你的學生證,你是叫蘇蘇吧?這封信是不是你的?”說著遞上了一封信。
蘇蘇在周娜驚異的眼神中,麻木地接過信,木然道了謝,卻不去看。那里面一定與周娜的一樣,退還的手術費,買她原先鼻子的款項,再就是現今這個鼻子的使用說明書。
“你,你一個人來過這兒?”周娜怯怯地問,打量著蘇蘇,“你換了鼻子?”
“其實我早該發現。”蘇蘇低聲道。是的。其實她早該發現,她已經聞不出任何味道,可是突變美麗的她只顧享受那份狂喜去了,一直以為自己是太過喜悅而茶飯不香。一直到送周娜去了醫院,她才發現自己居然沒有聞到醫院特有的消毒藥水味,而她對于那種氣味一直是最敏感的。周娜呆呆看著蘇蘇,漸漸露出了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最慘的是,我還不能哭。”
一個月之后,娛樂報上登出了當紅玉女渴望過平凡人的生活,急流勇退的爆炸消息。眾說紛紜之中,只有蘇蘇和周娜知道真實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