煎餅攤殺人事件
第一槍打中了大個子的肩膀,第二槍打碎了他的額骨,大個子的身子像是抽著皮筋,從車上滾到公路上,又彈了一下,滾下護欄。
牧馬人像被這一槍打瞎了,車身跟逆道的一輛豐田碰擦了一下,歪歪斜斜地靠邊停下。
花意達咬著三分之一截煙跳下車,沖到牧馬人前門旁邊吼道:“滾下來,趴地上!”一個瘦白黃毛男拱著身從車里鉆了出來,嘴里說著:“別開槍,別開槍!”他左手抬著,右手卻插在內兜里,在彎腰趴下去時,突然從衣襟挺出一支黑洞洞的槍口。花意達“呸“了一聲,那一小截煙正砸在黃毛的左眼上,黃毛一哆嗦,被燙得齜牙咧嘴。這時她飛起一腳,高抬腿幾乎是個一字馬,旅游鞋底正貼在黃毛的下巴上,黃毛扯著喉嚨哀號了一聲,瘦瘦的身子折進了車里。
意達又踢飛了槍,把黃毛銬在方向盤上,回頭對古李笑道:“這案子結了!”古李迎面沖了過來,抱住她的腰,強行將她從牧馬人旁邊拖開,兩人同時撲倒在路邊。意達面紅耳赤地說道:“你,你干什么?”巨大的剎車聲浪席卷過來,掩蓋掉了一切……
那輛13米的東風大卡突然失速了,接著前輪爆開,更刺耳的摩擦聲響了一陣,整輛車橫了過來,集裝箱失去了平衡,掙扎地脫鉤了,“轟隆”一聲,120噸的傷害壓在牧馬人上。古李按著花意達還是沒動,在一切平息后,他說:“這案子結得很徹底。”
第二天,市主干道的這場追逐戲就上了報,各大媒體萬炮齊轟,對市局的野蠻執法罵聲一片。局里召開了記者發布會,古李據理力爭,意達舞爪張牙。發布會結束后,網民和輿論都忙別的事去了,調查卻還在繼續,這案子涉及的毒品近一噸,網絡延伸到南方。
在又寫完一份報告之后,古李靠在椅背上小憩。花意達拎著兩杯咖啡進來,遞給古李一杯。
“你看什么呢?”意達撫了下額上新蓄的劉海。古李偏開目光,說:“總覺得這案子沒完……從來大福店的佐料里沒有檢出大麻成分,煎餅店是為制毒打掩護,他們嚴格按流程操作,煎餅細菌都沒有超標。”花意達說:“你想說什么?”古李說:“剩下的原料里沒有,難道受害者吃光了混入佐料的所有大麻?太蹊蹺了……”花意達說:“就你想得多。”她摳了下指甲,說,“明兒周末,你干嗎?”
古李從懷里慢慢摸出兩張票,遞給意達一張,意達吸溜著咖啡問:“什么意思?請我看電影?”古李斜眼瞅著意達,說:“你的新劉海挺好看的。”意達“切”一聲,飛快地從古李手里抽過票,然后捧著咖啡出門離開。
周末,古李先去了平事街。
這條街人丁零落,來大福的門面關得嚴嚴實實,古李試圖進入時,發現已經被專案組貼了封條。
他只好扭頭往回走。這條街大部分店面關門歇業,角落里還有家奶茶店亮著燈。古李過去要了杯半糖的絲襪奶茶。柜臺的布局很緊湊,吸管跟小勺分門別類地插在餐具筒里,側面一排掛鉤的盡頭,懸了一支鋒利的三角鏟。古李把目光轉到正在配奶茶的店主身上——女老板雙頰沾滿了深褐色的斑跡,那是以前的舊創,右手的腕部裹著一塊面積很大的膠布。這個女人一定有一個兇惡的老爸或暴力的老公。
她看了看古李,手上調著奶茶,說:“你……還……還要什么?”她結巴得厲害。
柜臺的左端有一方干凈的鐵板,旁邊幾個格子碼著火腿,雞蛋,還有綠色的蔥花跟芫荽——古李一個哆嗦,那個大麻案的受害人拿著煎餅從平事街里走出來,監控鏡頭拍到了裹煎餅的來大福紙袋。
他看見一沓紙袋反扣在吧臺后面的桌子上,每一只都印著“來大福”,女人食指和中指之間有塊焦黃的污跡,跟那個大個子的一模一樣,她身上的香水味濃烈刺鼻,是為了掩蓋主人的癖好。古李忍不住想:居然一開始,我全猜對——可能是相似體犯罪,嫌犯就制作著煎餅,看著步行街上的人來人往,然后從中挑選一個作為受害者……
女人結巴地說:“奶茶好了,你還,還要,什么嗎?”古李脫口而出:“煎餅!”女人說:“沒有煎餅。”又說,“有手抓餅。”古李說:“那就來份手抓餅。”
女人把一張面皮在鐵板上攤開。面皮香氣彌漫開來,古李想,就是這樣,來大福的紙袋也可能被其他食檔使用,一個嚴重的精神病患者,偷偷去同街的暗店那里買大麻來吸食再合理不過了。然后她精神恍惚地把一部分混進了佐料里。
然而這只是推測。古李掏出手機,按下花意達的號碼,這時,女人又問:“蔥和香菜都要嗎?”
“不要!”古李的聲音很大,女人并不在意,她把鏟子里的蔥花抖落回格子,問,“加個雞蛋嗎?”古李還沒回答,就聽她含含糊糊地說了一句:“你知道嗎,你在鏡頭上挺帥的。”他抬起頭:“什么?”女人陰森森地笑了,說:“你知道了。”古李忽然覺得眼前一閃,像有什么東西飛過去,他頓時像被抽掉了筋,身子向左撞中吧臺,然后向右歪倒了下去,女人手里的三角鏟已從左掠到右邊。尖銳的鏟子劃開了古李的頸動脈,一大團血花噴濺出來。古李試圖用手捂住它們,但很快就喪失了力氣。女人把古李拖進了柜臺,如同拖一條狗。
古李的手機被女人一腳踢到了墻角,她看著掙扎的古李,釋然地說了句:“我并不是馬虎,我是故意的。”古李聲嘶力竭地說:“等一下,聽我說,聽我說。”
女人說:“不要說話了,休息吧。”她把三角鏟反手握過來,舉在空中。古李說:“你有時結巴!”女人舉著鏟子愣住了,不明所以。古李又說:“有時你又不結巴,你,知道原因嗎?我,我知道,我可以告訴你為什么……”他的視界開始模糊,也結巴了。
一陣高跟鞋響由遠至近,有人來了,女人飛快地從右腕扯下膠布,蒙在了古李嘴上。他在奄奄一息之際看見角落里的手機屏幕映著柜臺前的一個人影。是花意達!她竟然還抱著一個超大的維尼熊。
女人木木地看著花意達,問:“你想喝什么?”花意達東張西望了一下,然后說:“這杯奶茶沒人要?”那杯絲襪奶茶被孤零零地放在柜臺上,而致命的三角鏟被女人插在后腰。
“客人剛走,一會兒來取。”
花意達“哦”了一聲,說:“給我來個手抓餅。”女人緊張地說:“沒,沒餅皮了……”
花意達指指鐵板,說:“這張也是那個客人的?”女人點點頭。
餅已經焦得冒煙,柜臺下的古李氣若游絲。
花意達看著女人的臉,眼神示意了下說:“都糊了……”女人左手關了火,右手緩緩握緊三角鏟。她黑著臉,說:“你,到底,要不要喝?不喝就……”忽然一個黑影撞在她臉上,一股塑料毛絨的味道充斥了她的鼻腔。女人大吼著把三角鏟戳出去,刺破了維尼熊外皮,一大簇絨毛在空中亂飛,這時一條腿橫踢過來,高跟鞋尖刺穿了女人的下顎,女人尖叫著跌倒下去……
古李模模糊糊地看到意達的兩條長腿翻過柜臺,把他拽起來猛搧耳光:“你醒醒!堅持住!”接著是急救車燈“呼啦呼啦”的聲音加救護人員匆匆的身形,匯成一團團的幻影又漸漸失去了一切顏色。
他再醒來時已經過去了24小時,他第一眼看見的是沖他微笑的花意達:“你怎么知道我在里面?”意達揉了下鼻子,說:“芫荽味兒。”古李說:“這次沒吃啊!”意達悠悠地說:“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喲。”
后來,這件案子成了新談資,古李總會跟新來的妹子洋洋得意地炫耀,在她們聽得入神后問:“嫌犯為什么結巴,你們知道嗎?”然后露出一副高深莫測的表情。
有一次意達說:“我知道是怎么回事兒……你根本不曉得,你就是為了拖延時間而已。”
她又贏了一塊香蔥面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