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的知音
葬禮結束后,阿二突然想起父親的柳條包還在哥哥家里,連忙找出來打開。只見里面有一件已然褪色、漿洗過了的黑縐綢短和服,印有六歌仙圖案的絲綢長襯衣,以及淺粉紅色的短襯褲。這些是父親的演出服,他非常珍惜。此外還有一個褐色皮面的小本,上面認真地記著阿二給的零花錢的收支情況。字跡越到后面越潦草,最后的幾頁上只是寫著:“由佳——巧克力二十圓;由佳——焦糖十圓。”
阿二翻到最后面的通信錄一欄,上面寫著兩個人:澤村真木、吉田寅夫。澤村真木后面注有“春家園女老板”的字樣,寫著地址;吉田寅夫的地址欄卻是空白。
或許這個吉田寅夫是爹的知音?阿二決定調查他,就從澤村真木入手,或許她知道吉田的情況。
阿二循著地址找到了看起來很是破舊的春家園,被人帶到澤村真木面前,發現她是個形容枯槁的老年婦女。
“聽說你是竹仙先生的兒子。”老人招招手說,“來,到這邊兒來。”
阿二把父親的死訊告訴真木,接著打聽了吉田寅夫的下落。
“是吉田老板嗎?我應該知道他的地址,他幾年前寄過賀年片來著。”說著,真木從身后的壁櫥里取出信匣,翻了一會兒,拿出一張賀年片,阿二把地址抄在本上。真木喃喃地說:“竹仙也死啦……我也快到那一天了。”接著,她自言自語般絮叨開了。
弦斷誰聽
真木是春家園上任老板的女兒,竹仙拜師后,真木是他的師姐。她嘆了聲:“竹仙這個人演戲時,總去不掉那身土腥味,過于做作。有熱情是好事,但認真過頭也不好。與其說他是為客人演戲,不如說他自己被劇情陶醉了。后來他發明了一種叫‘悠哉’的舞蹈,姿勢是兩腳忽而碰地面,忽而離開地面,看上去像個木偶似的,只是吆喝‘晃晃悠悠,悠悠蕩蕩’,根本不用三弦伴奏。我也挺喜歡這出,沒有土腥味哩!吉田老板也就是看中了這出戲,送了竹仙那套表演的和服呢……對了,我之前想請竹仙表演,可他始終沒有來,聽說是他兒子不讓。這不是造孽嗎?竹仙只有那么一點樂趣。那個兒子就是你吧?”
阿二垂下頭,并沒有否認。
走出春家園,阿二又順著地址去找吉田寅夫,卻發現那里是養老院。他驚訝極了,一問才知道,吉田老人之前做生意失敗,幾年前就被家人送到了養老院,沒過多久就去世了。阿二不由一愣,本以為吉田寅夫就是父親的那個知音,卻弄錯了!
回家的路上,阿二的腦海里不斷翻騰著,父親所說的那個知音究竟是誰呢?找到了小本上記的兩個人,結果反而斷了線索。要不就算了吧,阿二嘆了口氣,決定到父親逝世的現場去,再一次祈禱冥福,然后了結這樁心事。
進了倉房,阿二走到父親自縊的地方,仰望低矮的房梁。他剛要挪腳,卻覺得鞋底粘了什么,一看,原來是焦糖渣。他正想蹭掉它,突然,有人從身后抱住他的大腿。阿二回過頭,只見由佳高興地喊著:“叔叔,悠悠;叔叔,晃晃。”說著,她手指著一旁的足凳。
阿二的腦海里頓時浮現出寫有“由佳——巧克力二十圓,由佳——焦糖十圓”的小本,他遲疑道:“好,悠悠,晃晃。”
阿二從柜里拿出一根繩子,拖過足凳,放在房梁下面,然后上到足凳上,把繩子穿過房梁。他拽住繩子,留心不讓它纏住自己的脖子,轉起圈來,然后雙腳忽上忽下地跳著。
“晃悠,晃晃悠悠,悠悠蕩蕩。對了!”由佳“咯咯”笑著,拍著小巴掌。
阿二凝視著由佳的臉,父親的知音就是她!祖孫倆相處得很好,父親一直在這里給由佳跳各種舞。可是,不管哪個節目,小孩看一遍就膩煩了。最后,父親想到如果模仿上吊的話,由佳會很高興的,就比畫上了。結果,發生了意外……
想到父親的口頭禪,阿二知道,他一定是喜滋滋地說了句“那我就獻丑啦”,然后滿面春風地把繩子掛在脖子上,不一會兒,便吊在繩子上垂死掙扎……這就是爹應邀做的最后一場演出嗎?阿二正思索著,不留神一腳踩空,跌落下來,仰面倒在地上。
邊上傳來由佳開心的笑聲和掌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