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一兩”絕活救美人
雷子華輸了,現(xiàn)場一片死寂!黑大胡子看著驚恐萬狀的女子,獰笑著逼上去……
民國三十二年九月的一天,雷氏羊肉湯店的生意像往常一樣興隆。這時(shí),外號“黑大胡子”的資陽匪首坐一乘滑竿,在保鏢們簇?fù)硐逻M(jìn)到店里。黑大胡子見一年輕漂亮的女子正與一位男青年說笑,淫心頓起,上前調(diào)戲。店老板雷子華見狀,上前好言相勸。黑大胡子逼視著雷子華冷笑道:“你不是‘雷一兩’嗎?好,我們今天打一回賭,你蠃了,我立馬走人!你要輸了——”黑大胡子看了眼被嚇癱的女子,“就請你少插手我的事!”
這雷子華有一手遠(yuǎn)近聞名的絕活:一頭羊牽來,不用過秤,僅憑眼力就能估算出這頭活羊宰殺后的邊口(去掉羊皮、羊血、羊頭、四蹄和內(nèi)臟后的羊)重量,誤差不超過一兩!久而久之,“雷一兩”的外號就叫響了。
雷子華與莊家宰羊打賭,歷來是新市鋪一項(xiàng)盛大的活動。十幾年間,他與人打賭二十余次,勝負(fù)各半。今天雷子華突遇惡人挑戰(zhàn),來不及準(zhǔn)備,所以心里沒底,但看到可憐的女子,看到榮耀了百年的雷氏羊肉湯的金字招牌,他沒有退路,只好豁出去應(yīng)戰(zhàn)。
由于緊張,雷子華臉色凝重,額涌細(xì)汗。徒弟們見狀,心里暗暗叫苦,料想師傅今天可能兇多吉少。徒弟們?yōu)閹煾刀藖硪煌刖疲鬃尤A一飲而盡,然后朝他們一揮手,示意準(zhǔn)備羊和殺羊的家伙。店子后院里關(guān)著數(shù)只備宰的山羊。雷子華借著酒力,緩步走向后院。
黑大胡子一聲暴喝:“等等!”他擔(dān)心雷子華使詐,便朝看熱鬧的人喊:“這羊不能由老板選,也不能由老板和他的徒弟操刀。”這殺羊豈是誰都可以動手的?拜師學(xué)藝,殺羊這一關(guān)至少得學(xué)上一年。怎么辨別懷孕羊,怎么用刀,講究極多。殺不好,血水滲進(jìn)羊頭或羊肉,降低羊肉湯質(zhì)量不說,還容易捅破羊胃,令羊糞躥入羊血。此外,去羊頭和羊蹄時(shí),刀法及位置必須精確。今天賭的是幾錢的誤差,幾粒骨頭渣子就可能令女子受辱丟命!
圍觀者為雷子華捏把冷汗。
黑大胡子的手下把一頭三歲麻羊牽至店前的空壩。殺羊的講究黑大胡子是知道的,他這是故意給雷子華出難題。黑大胡子瞥見人群里站著殺牛匠張五。“你來!”黑大胡子朝張五喊。張五慌忙后退。張五殺牛在行,殺羊卻沒有把握。黑大胡子的手下惡狠狠圍過去,不容分說就將張五架了過來。雷子華必須在殺羊前先報(bào)出羊肉邊口重量,待宰殺后去掉羊血、羊皮、羊頭、四蹄和雜碎,上秤驗(yàn)證。
就見雷子華突然雙目如炬,邁開雙腳,繞羊行走。
黑大胡子一只腳踩在凳上,冷眼觀看。徒弟們遠(yuǎn)遠(yuǎn)看著師傅,緊張得大氣不敢出。雷子華的母親受不了這生死場面的煎熬,一個(gè)人抹著淚,躲進(jìn)了后院小屋。
雷子華在離麻羊兩步遠(yuǎn)的地方停下。
他迅速一貓腰,一只大手有力地將麻羊后腿鉗住,然后用力一提。羊懸在空中,拼命掙扎。雷子華伸出另一只手,捏住羊腿上的板肌。之后他又低下身子,雙臂伸到羊肚下面,兩條腿呈馬步站立,彎腰將整頭羊抱起……
麻羊“咩咩”地叫著,雷子華抱著羊,長時(shí)間地站在場地中央,雙眉越擰越緊。大徒弟痛苦地自語道:“完了,師傅完了。”有經(jīng)驗(yàn)的人知道,將羊抱起的那一霎間的判斷最為準(zhǔn)確。時(shí)間越長信心越容易動搖。雷子華此刻好像已經(jīng)喪失自信,亂了方寸。
“說!邊口多重?”黑大胡子把踏在板凳上的腳放下,迫不及待地催促。
雷子華緩緩將羊放下,拍了拍手,腮幫子咬得緊緊的,沒有說話。
“咋了?如雷貫耳的‘雷一兩’沒主意了?”黑大胡子慢慢踱到麻羊跟前,冷不丁抬腳一踢。麻羊疼痛難忍,大叫著原地一蹦老高。
雷子華看著張五,不緩不急地說:“四十六斤八兩。”
聲音不高,但在場的人全都聽見了。
黑大胡子冷笑一聲,坐回高板凳,蹺起二郎腿,大聲呼張五動手,等著宰殺后驗(yàn)秤。
張五走到雷子華跟前為難地說:“雷師傅,請您指點(diǎn)。”雷子華此時(shí)已不再緊張,他望著張五,像是對自己也是對張五說:“放開手腳做吧,一切聽天由命。”
羊被張五放倒在一條寬板凳上。張五正要舉刀,雷子華的大徒弟忽然上前囑咐:“羊不比牛,用刀不要太深。”大徒弟這番囑咐本是好意,沒想到卻讓張五舉刀不定。他幾次將刀尖抵近羊喉,又猶豫著停下來。黑大胡子不耐煩了:“張五,你他媽真是個(gè)草包,一頭牛你都不怕,還怕一頭羊!”
張五被激,手腕一緊,刀尖哧溜一聲刺進(jìn)羊喉……
麻羊后腿拼命一蹬,卻奇怪地不見有羊血噴出。張五納悶,慌慌地望著雷子華。雷子華嘆息一聲,搖了搖頭。
終于有汁液涌出,但紅色中夾雜著黑色。大徒弟臉色一沉:“張五,你殺個(gè)球,羊肚(胃)被你捅破了!”由于張五用力過猛,刀尖捅進(jìn)了羊胃和大腸,羊糞便順著血水一起外涌。有糞便的羊血只能倒掉。張五將殺死的羊掀翻在地,直起腰向雷子華道歉。
雷子華平靜地說:“張師傅,不要泄氣,你的活還沒有干完呢。”
張五用一根鐵鏈環(huán)鉤住羊后腿,倒掛在一根橫木上。剝皮和取出雜碎的活,張五干得還算利索。當(dāng)張五舉刀準(zhǔn)備砍羊頭和羊蹄時(shí),雷子華的大徒弟又上前囑咐:“羊頭、羊蹄名曰砍,實(shí)際不能用蠻力,要找準(zhǔn)關(guān)節(jié)結(jié)合部,刀刃往下一摁,嵌進(jìn)柔軟處,向下一拉就成了,這樣不會削下半粒骨屑。”
張五知道砍頭和去蹄的重要。他小心翼翼地完成了剩下的活。然后一頭完整的羊邊口,被秋日冷冷的陽光照亮,醒目而刺眼地懸掛在大秤旁邊。
黑大胡子走向張五,厲聲命令:“上秤!”
空氣越來越冷。所有的聲音都消失了,連后院里愛叫的羊,此時(shí)也安靜下來。張五顫顫巍巍地取下鐵鏈環(huán),將羊邊口掛上秤鉤。他一手把住秤鉤上面的短繩,讓秤鉤上的重物不動,另一只手捏住連著秤砣的線,緩緩將秤砣向秤尾移動。
圍觀者明知看不清秤桿上的星子,卻還是使勁伸長脖頸,朝秤桿張望。
張五掌著秤砣線的手指,猶豫不決地一會兒向左,一會兒向右,秤桿也在忽上忽下地晃動。
張五額上的汗珠突然大顆大顆地往下滴落。雷子華的徒弟們,從張五的表情中覺察到了不祥,將臉轉(zhuǎn)開。
黑大胡子洋洋得意地朝張五喊:“稱準(zhǔn)沒有?稱準(zhǔn)了就站開,小心秤砣子砸腳哈。”
張五轉(zhuǎn)身向著雷子華,帶著哭腔喊道:“雷師傅!”
秤砣一動不動,秤桿平平地懸于空中。
殺出來的邊口重量,雷子華賭的是四十六斤八兩,秤桿上顯示的卻是四十六斤九兩一錢──誤差超過了一兩。
雷子華輸了!現(xiàn)場一片死寂。
黑大胡子看著驚恐萬狀的女子,獰笑著逼上前去。人群騷動起來。有人嘆息著往后退,有人憤怒地朝前擠。黑大胡子的保鏢拔出短槍,面向人群,氣勢洶洶。
黑大胡子一腳踢開護(hù)住女子的男青年。女子大哭,拼命掙扎。
“慢!”一臉鐵青的雷子華,朝掛著羊邊口的大秤跨前一步,對哭喪著臉的張五說,“你用刀不對。請你剖開羊的硬喉,看看有無羊血堵塞其中。”
黑大胡子松開女子,朝雷子華冷笑:“你想耍賴?”
雷子華不緊不慢地說:“歷來打賭,羊血不算秤,這規(guī)矩老爺你應(yīng)是知道的吧!”
“那好,張五,你就照雷師傅說的,剖開羊喉看看。”黑大胡子猜想這雷子華一定是輸急了,幻想著有根救命稻草出現(xiàn)。
張五取下秤砣,用刀將羊的硬喉剖開──所有人一下子驚呆了,喉管里果然有團(tuán)黑乎乎的東西!張五喜笑顏開,忙用刀尖挑出那團(tuán)穢物,重新過秤,然后高聲報(bào)出:“四十六斤八兩!一錢不多,一錢不少!”
黑大胡子不信,親自上前核秤,果如張五所言。
人群一下子炸開了鍋,眾人齊聲高呼:“雷師傅贏了!雷師傅贏了!”
女子破涕為笑,跌跌撞撞奔向雷子華,雙膝一跪。
這場打賭,最終以黑大胡子失敗而告終。黑大胡子惡狠狠瞪了一眼雷子華,坐上滑竿,與保鏢們一起迅速離開了雷氏羊肉湯店。
雷子華雖然暫時(shí)化險(xiǎn)為夷,但他估計(jì)黑大胡子不會放過他。
幾天后,他心疼地摘下了“雷氏羊肉湯”招牌。這招牌是雷家的榮譽(yù),在新市鋪已經(jīng)懸掛了一百多年。雷子華準(zhǔn)備帶著它和家眷一起遠(yuǎn)走他鄉(xiāng)。
就在這時(shí),來了一男一女。雷子華一看,這不是幾天前在店里受辱的那對年輕人嗎?雷子華說:“你們走吧,我這店子不開了。”
女子笑道:“雷師傅,那惡人在成都被人打死了。我們來就是要告訴你這消息的。”
兩個(gè)年輕人走后,雷子華若有所思。他聽說近段時(shí)間有中共地下黨在這一帶活動,難道這兩個(gè)年輕人會是……
雷子華忽然轉(zhuǎn)身對眾徒弟喊:“快,把‘雷氏羊肉湯’招牌重新掛起,這生意我還要做!”
時(shí)間:2022-02-16 作者:愛開大學(xué)生 來源:愛開大學(xué)生 關(guān)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