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堂天子的墨寶竟淪落到被人指指點點,圍欄賣錢的地步,這還了得?
大唐貞觀元年,天下初定。唐太宗李世民每天勤于朝政,精心整治因為戰爭而滿目瘡痍的大好江山。李世民雖然是馬上皇帝,卻酷愛書法,特別喜歡王羲之垂范千古的草書。他苦心琢磨,勤于練習,竟在王羲之的基礎上,創出一種獨特的飛白書來。這種飛白草書非常獨特,墨跡實有似無,筆過處如枯絲飛行,筆盡處如浮塵甩出,實是難得一見的珍品。
可是這李世民卻有個頂頂古怪的脾氣,天下的名家法帖他恨不得都盡數搜羅,可他自己寫的書法作品卻絕少輕易與人。卻說在長安城南三十里外有一個水鏡莊,老莊主名叫柳彧,可大家都稱他五柳先生。這個五柳先生是收藏界的鐵公雞,他收藏的書法名帖可稱得上是汗牛充棟,特別是那幅王羲之的《快雪時晴帖》,更是難得一見的珍品。
李世民曾經派人花重金去求購那張法帖,可是五柳先生面對重金,就好像是太監見到了美女,根本不為所動。
這個五柳先生不僅不賣王羲之的法帖,反而對李世民的飛白書高價求購。雖然他也買到了幾幅李氏的真跡,可那大多是不起眼的小幅作品,和當今天子君臨天下的氣度可也不相匹配啊。五柳先生每天琢磨如何取得李世民的大幅書法,愁得頭發都白了!還是他兒子柳暢聰明,這天他附在父親耳邊一說,五柳先生高興得兩只巴掌都拍不到一塊了。
李世民是個馬上的皇帝,對圍營追狐、彎弓射獵最感興趣。離長安100里有一座險峻異常的黃草山,獐狍野鹿甚多,當年那里還是隋煬帝楊廣的圍獵場呢!可是遠在幾年前,山上出現了一伙打家劫舍的強匪,他們的首領人稱白狼王。因為竇建德的余部尚未肅清,所以李世民對這股疥癬之疾的匪患還無暇顧及。但這樣一來,長安城外就沒有了獵場,也叫李世民傷透了腦筋。
五柳先生在自己的莊子外有一座占地百畝的廢園,這廢園原來是隋朝廢棄的軍糧城。柳暢領人把廢園精心收拾了一下,然后買來不少山狐草兔放養到了里面,四門一關,半年后,這里的野物可就多得數不清了。
柳暢先是邀請長安的朋友們到廢園狩獵,這幾個人回去后,就把廢園的好處添油加醋地到處宣傳,這消息一陣風似的傳到了李世民的耳朵中。李世民一聽立馬來了興趣,率領500御林軍來到了廢園的城門口,和看守城門的柳暢一說打獵的要求,柳暢的腦袋卻搖得就跟貨郎鼓似的,說啥也不同意。這要是放在隋朝,隋煬帝一怒,恐怕早就叫柳暢的腦袋搬家了?衫钍烂袷莻好皇帝,廢園是人家的私產,柳暢不同意,李世明聽著墻里面野物奔跑歡叫之聲,卻只能望園興嘆!
李世民剛要打馬轉身,就聽一陣鈴鐺響,在廢園的土路上,奔過來一頭板牙青的草驢,驢背上坐的正是手拿麋尾浮塵的五柳先生。兩個氣喘吁吁的小童子跟著跑了過來,他們把吊眉毛、綠豆眼的五柳先生扶下驢背。五柳先生急忙給李世民見禮,見過禮后,他怒氣沖沖地把兒子柳暢呵斥了一頓,叫道:“大唐天子光臨廢園,那是柳莊的福氣啊!趕快開門,歡迎皇帝陛下進園射獵!”
柳暢一邊不情愿地嘟囔,一邊磨蹭著打開城門,李世民一眼看到廢園荒草中出沒的獵物,立刻眼睛發亮,他領著一百多名御林軍沖到了里面,一時間鑼鼓聲四起,箭矢橫飛,捕獵捕得好不痛快。兩個時辰后,李世民領人一共射到了一百多只野物。
五柳先生為了討好皇帝,把家釀的五柳酒也搬了出來。然后不惜花重金,在長安城的大酒樓請來了十幾個廚子,在廢園門口支起爐灶,和御林軍的火夫一起,為李世民準備午宴。
李世民打了半天的獵,也覺得疲憊了,吃著自己打的野物,喝了大半壇子的五柳酒,李世民也有點興高采烈了。他望著在一旁忙活得滿頭是汗的五柳先生,贊許地說道:“感謝五柳先生的盛情款待,朕一定要重重地賞你!”
五柳先生一聽李世民要獎賞自己,急忙順坡下驢,“撲通”一聲跪倒在地,說道:“萬歲,老朽平日里非常仰慕陛下的飛白草書,懇請萬歲給小老兒留字一幅吧!”
李世民一聽叫他寫字,立刻酒勁兒就醒了三分。他剛要用沒有筆墨等理由回絕,沒想到柳暢早就已經把寫字的全套家什都準備好了,李世民騎虎難下,這才知道中了柳彧這老家伙的奸計了!
李世民躊躇半晌,呵呵笑道:“好,朕就為你寫一幅天下最大的飛白書吧!”李世民拿起那支巨大的提斗筆,飽蘸濃墨,翻身上馬,縱馬來到了廢園的城門口,在城門洞的巨大城石上寫了一闕《廢園射獵賦》。一百多個字的射獵賦寫完,已經是十幾丈長,黑鴉鴉的一大片了。
望著寫在城石上的飛白草書,李世民得意得哈哈大笑,這飛白書寫在了城墻上,料得那五柳先生也搬不回家,幾場秋雨后,所有的墨字就會被沖刷掉了。寫完一觀,李世民自己也是暗暗點頭,這可是他寫得最好的一幅字。
李世民回長安的時候,還一步三回頭,他對自己寫的字還真的有點戀戀不舍呢。李世民一走,柳暢望著寫在城墻上的《廢園射獵賦》也是連叫可惜。五柳先生一張臉被氣得煞白,他原地轉了十六個圈子,最后一咬牙,用手指著那寫滿墨字的墻石,叫道:“罷罷罷,就把這段城墻拆到柳莊,然后再壘起來復原。這篇《廢園射獵賦》我是要定了!”
柳暢急忙回莊雇人,一段城墻,被幾百人拆了三天,然后又重新在柳莊的莊口復壘了起來。為了防雨,五柳先生又命人在那段城墻上修了個巨大的木廊,把李世民的御筆嚴密地保護了起來。聽說李世民的第一飛白草書被搬回了柳莊,并被成功地復原,長安城都為之轟動了,文人墨客一時間齊聚柳莊,都想先睹為快。
五柳先生一見機會難得,用圍欄把長廊圈了起來,然后收取門票,門票要二兩銀子一張,他竟拿著李世民的御筆大發其財呢!李世民聽到稟報,氣得胡子都翹了起來,可是人家打的旗號是瞻仰當今天子的墨寶,還真不好辦他啊。
李世民忍住了氣,把李召進宮來,和他一講,李試探地問道:“萬歲是想取回自己的墨寶,還是想毀掉自己的墨寶?”
李世民桌子一拍道:“不管是取回來,還是毀了它,總之不能讓朕寫的字淪落到被人指指點點的地步!”李也是愁得直撓腦袋,這個點子可真的不好想。轉眼半個月過去了,五柳先生用李世民寫的字賺了好幾千兩銀子,不僅彌補了他在廢園的損失,而且還大賺特賺了一筆,真把他那張蛤蟆嘴都笑歪了。就在五柳先生得意的同時,長安城卻有一個謠言傳開了,說五柳先生把王羲之的《快雪時晴帖》埋到了城墻的下面,還有人說李世民想要用一千兩黃金收購那張法帖,總之謠言被人傳得越來越神。
沒過幾天,城墻下面壓著《快雪時晴帖》的消息就傳到了黃草山上,白狼王一聽,狼眼里立馬放出了貪婪的光來,他一拍桌子叫道:“這可真是個發財的好機會,弟兄們,今晚下山,好好干他一票!”
到了晚上,白狼王領著幾百名匪徒下山了,他們悄悄地潛伏到了五柳莊外,半夜里一聲吶喊,把五柳莊圍了起來。望著高高的院墻,白狼王一揮手,一半匪徒攻打柳莊,一半匪徒們就高舉著鐵鍬和鎬頭,將李世民寫有飛白草書的城墻一塊塊全部拆開了?粗约呵寥f苦弄到家里的寶貝城墻毀于一旦,五柳先生頓足捶胸,急得嚎啕大哭。柳暢急忙指揮莊丁拼命往外射箭,可還沒用半個時辰,那座城墻就被拆除了。悍匪們深挖兩丈,竟啥也沒挖出來,白狼王一見上當,氣得“嗷嗷”怪叫,一揮手,匪徒們用一根大木頭把五柳莊的院墻“嘩啦”一聲撞倒了一片,窮兇極惡的土匪們怪叫一聲,最后揮刀殺進了五柳莊。
一場惡戰,五柳莊的莊丁被殺得連連后退,五柳先生被逼到了藏寶樓下。白狼王手持鬼頭刀,砍倒兩名莊丁,一個虎撲,將五柳先生抓在了手中,然后將冷氣森森的鬼頭刀往他的脖子上一橫,叫道:“趕快把《快雪時晴帖》交給老子,不然的話,老子一刀殺了你!”
五柳先生真是舍命不舍財,說啥也不肯交出王羲之的法帖。柳暢一見父親危險,急忙連聲央求,轉身奔上了藏寶樓,在樓頂的鐵箱子里找到了油布包里的法帖,下樓丟給了白狼王。
白狼王一見法帖,高興得哈哈大笑,正要領人回山,就聽莊外“當當當”三聲炮響,竟是李親自領兵剿賊來了。
一場激戰后,白狼王被俘,法帖可是搶劫的證據,自然要和白狼王一起帶走。五柳先生一見法帖被官兵強行帶走,連著一個月到李世民那里去告御狀,想要索回法帖?墒前桌峭醯陌缸記]有結,按大唐的律令,證物自然不能歸還五柳先生。五柳先生氣得幾乎吐血,一回山莊,便豎著耳朵打聽啥時能有白狼王案子了結的消息?墒谴罄硭碌墓賳T好像都忘記了這樁案子一樣,白狼王在天牢中蹲了三年,誰也沒有去審他。
《快雪時晴帖》其實早就到了李世民的手中。李這個一箭三雕的主意真的是太高了。他只是散布了一個寶帖埋在飛白城墻下的謠言,不僅毀了李世民的飛白書,而且得到了《快雪時晴帖》,最后還滅了白狼王那一伙強人。已經八十多歲的五柳先生因為念念不忘自己的法帖,竟然堅持到了102歲還沒死。二十多年后,李世民還真沒熬過五柳先生,龍御賓天后,太宗皇帝就被葬在山西九峻山下的昭陵。五柳先生得到消息,命兒子抬著自己,終于向高宗皇帝李治索回了法帖。五柳先生抱著失而復得的法帖,興奮過度,“呵呵呵”一陣狂笑后,也氣絕身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