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樁匪夷所思的失竊案,一段九死一生的洗冤路。當苦覓的真相緩緩浮出,為何他卻選擇了緘默?清白無價,還有什么比清白更寶貴?
一、蒙冤入獄
1922年春,法國巴黎一家有名的博物館舉行了一場大型畫展,展覽了幾百幅名家畫作,其中包括大名鼎鼎的畢加索、莫奈、梵高、米勒……畫展開放的幾天,大廳內人潮涌動。為了確保安全,博物館特別加雇了一批安保人員。
畫展結束后,一批畫作被運走,剩下的則被嚴密包裝,鎖進了博物館的地下室,準備半年后用船運往美國繼續展覽。
不料半年后打開地下室一瞧,所有人都驚呆了:有19幅畫作竟然被人掉包,本來價值連城的名畫,都被換成了畫技拙劣的贗品。
一時,案件震驚世人。可警察介入后一調查,卻大吃一驚:博物館的安保措施非常嚴密,所有畫作都被裝在加固的大鐵箱內,鐵箱周圍共有六把保險鎖,六把鑰匙分別在六個人手里,需要六人同時在場才能打開。鐵箱的材料都是特制的,焚燒、腐蝕,甚至炸藥都很難撼動它分毫。鐵箱被安置在地下室的最里面,四周都用鋼筋混凝土澆注,墻壁有兩米多厚,只有一道門通往地上。過道內又是五道鐵門,每道門上都裝有報警設備和防盜電網,分別連接著五條線路,就算有線路臨時失靈,其它線路也能支持設備正常工作。沒有人開門,哪怕是一只蚊子,也別想飛進去。如果這還不算什么,那還有二十多名全副武裝的安保人員晝夜巡邏。并且守衛中還有兩只訓練有素的警犬,它們靈敏的嗅覺一旦聞出異常,鋒利的犬齒足以撕碎任何膽敢靠近的竊賊!
如此嚴密的保衛,19幅名畫還是被掉包了,這就不得不讓人生疑:地下室每道門都安然無恙,報警系統也無紕漏,鐵箱上更是連一點撬痕都沒有,這不是太奇怪了?
最后,大家把懷疑的目光盯到了持有鐵箱鑰匙的六個人身上,他們分別是館長伯茲,副館長莫布里,還有四個安保人員的頭兒,其中就有30歲的西斯。
竊案被懷疑是六人合伙做了內賊,結果六人全被逮捕審訊,可六人都大喊冤枉。由于沒有確鑿證據,最后法院只得以盜竊罪和玩忽職守罪判決館長伯茲15年監禁,副館長莫布里7年監禁,四名安保人員5年監禁。由于失竊的19幅名畫都入了保險,保險公司為此賠付了畫作擁有人一筆巨額保險金。
但事情遠沒結束。館長伯茲一時氣憤難忍,在獄中自盡身亡;副館長莫布里在割腕自殺時被人發現,好歹撿回條命;其他人則整天以淚洗面,不住喊冤,只有一個人例外——西斯。
西斯是個頭腦靈活的年輕人,善于思考,喜歡看偵探小說。他感到這個案子太蹊蹺,按理,19幅畫是不可能被外面人偷竊的,那些嚴密的電網、保險鎖、鐵箱、保安、警犬,除非是上帝,不然不會未留下一點痕跡。而他們六人又絕對不是內賊,那些畫怎么會不知不覺被調包的呢?除非,那些畫在送進地下室之前,就已經被做了手腳。
于是,西斯把自己的設想提了出來。可警察卻覺得很荒謬,當初畫作裝箱時,有很多人在場,并檢驗無誤后才封存的,不可能出錯。
見警察沒有采納自己的建議,西斯沉默了,但是他心里還是默默下了決心,等有一天出去,他一定要靠自己的努力,抓住真正的罪犯,洗刷掉頭上竊賊的污名。
二、瘋狂猜想
轉眼五年過去了。西斯刑滿釋放,從踏出監獄大門的那一刻,他就開始了行動。他利用各種手段,偷偷查閱了警局關于此案的所有卷宗、證詞、現場勘驗報告、物證袋,甚至竊賊用來掉包的那19幅贗品。
那些贗品畫技粗劣,一眼就能看出是冒牌貨,這讓西斯疑惑。很明顯,竊賊偷去名畫后,又放上贗品,顯然是想掩飾自己的罪行。但那些贗品如此拙劣,就算外行也能一眼認出是假的,這是根本無法掩飾的,竊賊為何要干這畫蛇添足的蠢事呢?
仔細察看后,西斯又有了新發現,在那些贗品畫的畫布上,有一些細微的粉末。警察解釋說是一些顏料,可西斯托人化驗后,卻發現這些顏料粉末中還摻雜著少許奇怪物質。西斯咨詢了一些畫家,竟沒人知道這是什么東西。西斯來了興趣,他把粉末交給了一個叫諾蘭的藥劑師,請他一定查出粉末的成分。
諾蘭是西斯的摯友,為了幫朋友洗刷罪名,他夜以繼日地在化驗室里分析,查閱各種資料典籍,咨詢了許多科學界的朋友。這天,諾蘭找到西斯說:“我找到了粉末的成分。”他告訴西斯,粉末是幾種普通顏料組成,沒什么特別,但是其中有種物質,則是一種植物的提取物,這種植物叫思母花,它們只生長于非洲的南部雨林,數量極其稀少。思母花的花朵絢麗,花期短暫,只在每年春季的最后一個月開花,花期只一星期左右,當地的土著部落民用這種花朵榨取汁液,用來涂抹皮膚,據說可以治療皮膚病。
“但是花朵汁液真正的作用,并不在此。”說著,諾蘭拿來一張寫滿字的畫布,把那些摻了思母花的粉末稀釋后,均勻涂抹在畫布上,不一會兒,奇異的事情發生了:畫布上的字體逐漸模糊、變淡,最后淡得快要看不出來了。
西斯瞧得瞠目結舌,諾蘭說:“如果粉末量足夠,我可以讓那些字跡完全隱身,不留一點痕跡,這塊畫布就像嶄新的一樣。”
西斯趕緊接著問:“如何才能讓字跡再次顯現出來呢?”諾蘭微微一笑:“很簡單,雖然這種物質能隱藏字跡,但只是暫時的,時間一長,由于氧化作用,它們就會自動脫落。”
掉包的贗品、遺留的粉末、神秘的思母花、能隱藏字跡的神奇功能……西斯把這些串聯起來,一個大膽的設想在他腦海里出現了:那19幅名畫,本來就是贗品!當時有人先在畫布上畫了拙劣的作品,然后涂抹了一層思母花的汁液,把畫面隱藏起來;之后,那人再在畫布上精心畫出了足以亂真的“名畫”,然后署上畢加索、梵高等名家的名字后,便寄存在博物館里展覽。由于那人的畫技十分厲害,連博物館也都認為畫是真的,不但精心收藏,還投了巨額保險。等畫展結束,畫作被封存在地下室里,時間一長,思母花汁液失效,表面的那幅“名畫”就隨著涂抹的干涸汁液粉末脫落,這樣一來,下面那幅假畫就顯現出來,那19幅“名畫”就這樣被“偷”走了。
諾蘭很佩服西斯的想象力,但他不明白:“那人為什么這么做呢?既然他畫技如此了得,為何不干脆以大價錢賣掉那些假畫,干嗎弄這么復雜?”
西斯搖頭:“假的就是假的,他如果把自己的畫當真的賣出去,遲早會被識破。但現在,那些假畫已經化作灰塵粉末,沒人會看破,假的永遠變成了真的,而那賊永遠不會被抓到,他就可以名正言順地從保險公司拿到一大筆保險金了。我想,那個把畫寄存在博物館的人,一定就是此案的罪魁禍首。”
第二天,西斯把自己的發現和構想提供給了警察局,要求警察還自己清白,去抓真正的罪犯。警察很震驚:多么瘋狂的猜想!但他們研究之后,卻駁回了西斯的請求,理由是,他們沒有見過真正的思母花,誰知道那東西存不存在。只憑西斯的一番猜想和他朋友的一面之詞,是不能作為證據的。
三、叢林苦覓
西斯一聽,立即找到諾蘭,求他給弄一株思母花,不論花什么代價。可諾蘭卻遺憾地告訴他,顧名思義,思母花只能生長于適合自己的空氣和土壤里,一旦離開養育它們的土地,會立即枯萎死亡。更加困難的是,思母花分布異常稀少,見過的人都很少,要想在兇險的茫茫非洲雨林中尋找到它們,簡直比登天還難。
西斯傻了:自己花這么多的努力和心血,受了五年的冤獄,難道就這樣認命嗎?
這天,西斯坐在后院的長凳上發呆,突然,一朵淡黃色的花朵映入他眼簾。那是西斯入獄前種植的一株仙人掌,由于缺乏照顧,早已枯萎,沒想到如今竟然重新開花,干枯的枝莖也開始煥發生機。西斯心里一熱,如今是春天了,連仙人掌都有自己的春天,難道自己以后要永遠生活在冬天里嗎?
晚上,西斯向家人宣布,他要親自去非洲南部雨林,找到思母花,把它帶回來,他要證明自己是清白的。
幾天后,西斯踏上了行程。路途遠比他想象的要艱難千倍,剛到達非洲,他籌措的路費就花得精光,為了生計,他只得在碼頭扛貨包、裝卸木材、打掃貨船甲板、在街頭擦鞋……他一邊做工賣苦力,一邊往南邊走。后來,他遇到了一支駝隊,駝隊里有幾頭駱駝生病,奄奄一息,西斯經常閱讀醫學雜志,知道這是種流行于駱駝之間的瘧疾,于是到沙漠邊緣采了一些具有藥性的野草,讓駝隊給駱駝熬成湯藥灌下去,沒想那些駱駝竟然康復了。駝隊頭領很高興,熱情邀請他同行,西斯正愁無法穿越酷熱的撒哈拉沙漠,立即答應了。
幾個月后,西斯告別駝隊,繼續朝南走。由于不懂當地語言,西斯無法和當地人溝通,但通過打手勢,他得知幾乎所有人都不知道思母花這種東西。他有些沮喪,幾次打起退堂鼓,但想起自己蒙受的不白之冤,他咬牙硬挺著。
半年后,他來到了非洲南部雨林。這時的西斯胡子拉碴,黝黑消瘦,一路靠敲牛皮鼓賣唱,才支撐到現在。他準備了幾個牛皮水袋,一把斧子,然后一頭扎進茫茫的森林,開始了找尋。白天,他小心地在樹林里行進,晚上則爬上周圍最高的那棵樹休息,悶熱潮濕的氣候,肆虐的蚊蟲,攪擾得他晝夜難安,他全身生滿了爛瘡,瘡口還淌著膿水。餓了,就吃樹林里的野果,渴了,就喝溪水,由于嚴重營養不良,一次晚上在樹椏上睡覺時,摔了下來,結果折斷了右臂。因為沒有醫藥,西斯發起了高燒,那晚,躺在冰冷的樹下,周圍是此起彼伏的野獸嚎叫聲,他忍不住流下了眼淚。
可是傷一好,他又踏上了找尋思母花的旅程。
蒼天不負有心人!一年后,一次在采摘野蘑菇做晚餐時,在一片荊棘叢后,西斯看到了幾株奇異的植物,他掏出諾蘭描述的思母花形狀,對著植物看了又看,沒錯,它們就是思母花!
隨后,西斯小心挖出了幾株,放進挎包的塑料花盆里。但還沒等他走出森林,那些思母花就枝葉枯黃死去了。西斯想起了諾蘭的話,思母花一旦離開養育它的地方,就無法生存。
怎么辦呢?西斯靈機一動,自己帶不走植株,但可以帶走種子啊!
西斯小心地把那些思母花用籬笆圍起來,防止野獸破壞,然后靜靜等待。幾個月后,思母花開花、結果,果實曬干后,里面就是黝黑、芝麻大小的花種。西斯將花種用防雨布一層層包裹好,揣進懷里,走出了大森林。
回去的路同樣不平坦,為了免費搭乘輪船回國,西斯成了船上一名鍋爐工,整天用鏟子運送燒鍋爐用的煤炭。活又臟又累,一次在鍋爐前,西斯累暈過去,頭發被爐火燒得一干二凈,小腿還被爐門夾斷,從此,他成了一個瘸子。
回到家鄉,更大的打擊襲來:妻子已經離他而去,父母也雙雙死于肺炎。西斯痛不欲生,擦干眼淚后,他開始培植思母花。憑借從朋友處借的一點錢,他建造了一個小小的溫室,里面的環境溫濕度全都模擬雨林狀態。可讓他喪氣的是,種子不是無法發芽,就是發芽后不生長,一年過去了,經過無數遍改造土壤、水土實驗,種子終于能長成十幾厘米高的植株了,但是不久后,那些植株就開始發黃發蔫,不但沒有開花,甚至陸續死去。
西斯一次次滿懷希望播撒下種子,三年過去了,五年過去了,固執的西斯仍舊堅持著……
又一個春天到來,這天一早,西斯照例去溫室澆水,幾朵粉紅色、嬌艷無比的花朵出現在他眼前。西斯愣了半天,才喜極而泣。
四、無上榮譽
不久,警察趕到,西斯在大家面前開始了表演:他先在一張畫布上,畫上了一棵松樹,再摘下幾朵思母花,榨取的汁液涂抹在畫布上。不久,畫上的松樹神奇地消失了,畫布上干干凈凈,西斯再在畫布上畫了一匹馬,然后讓警察做好標記,封存起來。過了一段時間后,打開畫布,奇異的場面出現了,那匹馬不見了,畫布上仍舊是第一次畫上去的那棵松樹,只是在畫布上,有一些殘存的粉末。警察提取粉末一化驗,證實這種粉末與當初掉包的19幅名畫上的粉末,成分一模一樣。
警察終于相信了西斯當初的推斷,罪犯很可能就是利用這種手段偷梁換柱。很快,警察調查出,當初把19幅名畫寄存在博物館里的人叫里查德。
里查德被捕,可奇怪的是,他大喊冤枉,說那些畫不是他畫的,他只是受人差遣。警察問差遣他的人是誰時,里查德毫不猶豫地說:“他就是博物館的副館長莫布里。”
莫布里被逮捕,面對警察的步步逼問和鋼鐵般的證據,他癱坐在椅子上。
莫布里其實是個頗有畫技功底的人,但是由于沒有名氣,那些大名人的畫作動輒能賣上幾百萬,自己的畫卻一錢不值,這讓他心理極度不平衡。一次,一位生活在非洲的親戚給他郵寄了一封信,信上卻一個字也沒有。他覺得納悶,不料信擱置了幾個月,再拿出來看,上面竟然是親戚的一張鬼臉和一行字“愚人節快樂”。
這本來只是一個玩笑,沒想到莫布里卻動了歪心思。他打聽到親戚是用一種神奇的花朵汁液涂抹信后造成的效果,就千方百計花大價錢弄來了一點用汁液制作的粉末,然后開始了他的罪惡行動:他先在畫布上畫上了拙劣的畫作,涂抹上粉末,等隱形后,再精心模仿那些大畫家的風格,臨摹了極其相似的“名畫”,然后買通里查德,讓他寄存在博物館。當時館長伯茲瞧出這些畫不太像真品,可莫布里極力攛掇,里查德又允諾以后賣出這些畫,博物館可以由此得到百分之二十的利潤,伯茲一時心軟,就沒有把懷疑說出來。
19幅贗品順利進入了畫展,之后又被封存在地下室,在地下室的半年時間里,畫布上的思母花粉末連同外面的畫作逐漸脫落,露出了里面的畫,等人們打開箱子時,就發現畢加索、米勒等大畫家的作品,已經“失竊”了……
出事后,伯茲館長后悔不迭,他懷疑是莫布里和里查德搞的鬼,又苦于沒有證據,悔恨交織下,他選擇了自盡。莫布里見伯茲一死,再沒人懷疑他了,就也假裝含冤自殺,卻被“幸運”地救了下來。雖然他坐了七年大牢,出獄后卻憑借巨額保險賠償金,過上了富豪的日子。
事情真相大白,警察和法官都向西斯和伯茲的家人致歉。西斯原諒了他們,但是提出,要他們公開發表聲明,宣稱西斯是個清白的公民。
但就在聲明發表前一天,軍方卻找到西斯,希望聲明暫時不要發布。“這是為何?”西斯不解。軍方解釋,不久前,德國突襲蘇聯,二戰已經全面爆發,西斯發現的思母花汁液能隱藏字跡的秘密,對于盟軍搜集、隱藏和運送情報、指令都有重要作用。“這秘密要保證只能讓盟軍利用,敵方卻渾然不知,因此,西斯先生,希望您能諒解。”軍方誠懇地說。
西斯考慮了一下,才開口:“我同意。”
數年后,盟軍攻克柏林,二戰終于結束。這年春天,在西斯的家鄉,軍方正式為忍辱負重的西斯頒發了一枚勝利勛章,并為他恢復了名譽。這年,離西斯蒙冤入獄,已經過去了整整23年。他用自己的堅持,終于洗刷了竊賊的惡名,并且贏得了無上的榮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