兒子兒媳要買房子了，常慶卻一點忙也幫不上，他打工掙那一點錢，也僅僅夠糊口而已，哪有余錢幫助他們？沒有投入，也就沒有了發言權，兒子兒媳不征求他的意見，他也不好意思提建議，只是在心里念叨，他們可千萬別買月亮苑的房子。

還真是怕啥來啥，那天他外出買東西，路過月亮苑小區的售樓處時，看見兒子兒媳有說有笑地從里面走了出來。他趕緊迎上前去，攔住他們問道：“你們打算在這里買房子？”

兒子指著媳婦說：“蘭蘭看中了這里的一套房子，我們來交定金。”

常慶頓了頓腳道：“哪里的房子不能買，偏要買這里的！”

“那你讓我們買哪里的？”兒媳對公公本來就有點不滿，說話就有些刺耳，“我們看了很多房子，數這里的條件好，價錢低，只要一萬三一平米，別的地方哪有這個價的！”

“你們不知道，這里的房子質量太差——”常慶說道，去年他就在這個工地打工，深知內情。

“這質量好不好，是你說了算，還是人家檢測后說了算？不愿意拿錢也就罷了，還凈找些理由阻止我們買房！”蘭蘭撅著嘴道。

常慶被蘭蘭的話噎得一愣一愣的，還想說什么，蘭蘭卻沒有心思聽下去，說下午還要上班呢，氣呼呼地走了。兒子趕緊騎上電動車追了上去。

常慶一氣之下真想撒手不管了，但轉念一想，買房子不比買白菜，那可是一輩子的大事啊，要是真買到豆腐渣，想哭都來不及。

晚上下班后，常慶領著一大幫老鄉工友，來到兒子租住的地方，開門見山地提示大家：“那個小區房子的質量咋樣，老少爺們給說說看。”

老鄉們有的說使用的鋼筋是劣質的，是從地下小鋼廠拉來的；有的說水泥的標號根本達不到，摻的沙子又多，大腳一跺就能跺出個坑。

有人晃著拳頭說道：“我要說防震柱里有拳頭這么大的窟窿，你們相信嗎？可里面的確就有，還不少，你說馬虎不馬虎。我們幾個工人都看不過，要求返工，老板眼一瞪，說你們傻啊，返工要費多少工，浪費多少材料啊，外邊用點水泥一抹，不就看不見了嘛。大家說說，大樓就這樣的質量，能抗震嗎，自己不倒就燒高香了！”

“我看了他們的證書，是優質樣板工程啊！”兒子還有點不信。

老鄉們哈哈大笑：“什么優質工程，標標準準的豆腐渣工程！你也是在外邊混的人，這里面的貓膩，還會不知道么。”

眾口一詞，不容他們不信。兒子兒媳到臥室商量了一下，出來說道，就聽你們的意見，這里的房子不買了。但是他們心里還有一點不囫圇，今天交了五萬元的定金，想要回來，恐怕不容易了。

人多智謀廣，有人提議道，你們找個在別的小區買房的人，和他交換一下，應該是可以的。

“對，我們在網上發布個信息，看能不能找到對換的！”蘭蘭高興地說。

兩人說干就干，很快，一個叫“我想有個殼”的網友和他們聯系上了，“我想有個殼”在空中花園小區交了定金，但因為供職的公司搬遷，上班距離太遠，就想把房子退了。兩家互相實地考察了一番，都非常滿意，很快就進行了交換。

半年以后，兒子兒媳住進了新房。搬家這天，常慶特意請了假，幫兒子忙活了一天。由于建言有功，兒媳對公公的態度也改變了不少，看他累得汗流浹背的，兒媳炒了幾個菜，打開一瓶好酒。酒足飯飽后，常慶哼著小曲回到了工地。

他這時打工的工地就在小區的旁邊，走不了幾步就到了。進了宿舍，他看到新來的施工隊長正在給大家安排活計：“老板交代了，明天施工的時候，大家要長點眼色。工程監理在的時候，就把鋼筋籠子扎好，但是不能澆灌水泥，等監理走了，趕緊把籠子拉到前面，再澆灌水泥。”

“那水泥里不是就沒有鋼筋了嗎？”有個工人問道。

“你這傻瓜！”隊長指著他的鼻子說，“要是都按要求做的話，還用我在這里教你們嗎？你算算這樣能省多少鋼筋啊！老板說了，只要大家干得漂亮，額外有獎金。”

常慶吃了一驚，他蓋了幾十幢樓，還沒有見過這么打地基的！他忍不住問道：“這樣是不是太缺德了？萬一樓塌了怎么辦？”

隊長白他一眼：“不缺德能掙大錢嗎？”說著一指對面：“空中花園小區的商品房都是這么蓋的，我在那里也是隊長，還能不知道？你們睜大眼睛看看，那些樓不還好好地立在那里？而且房子賣得還挺火呢！”

常慶打了一個寒戰，喃喃地說道：“這樣的房子，住在里面能放心么？”

隊長撇撇嘴：“是你住還是我住？買房的人只看到光鮮的外表，哪個長著透視眼，能看到里面有沒有鋼筋？當然，知道內情的是不買的——我一個朋友的兒子剛開始計劃在這里買房，定金都交了，我知道后趕緊讓他換。后來他真在網上和另外一個人交換成功了……”

“他換到了哪里？”常慶迫不及待地問。

“哦，人家換到了月亮苑小區，那里才是真正的優質樣板房！”隊長回答。

常慶歪倒在了床鋪上，迷糊中聽見有人說：“看這個老常，又喝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