嬌兒殺
6。恩怨情仇
此時,在張員外的家中,管家正在給王玉喂藥。王玉看著管家身后的背包,虛弱地問道:“你要走了?”管家嘆了口氣,說:“夫人,是我對不起你。在這件事里,你是最無辜的。”
王玉慘笑著說:“你把人都支走了?”管家點點頭說:“他們都出去辦事了,我喂完你這碗藥,就該走了。”
王玉搖搖頭說:“這藥,不吃也罷。福兒死了,我也活不了了。”
管家低著頭說:“夫人,喝了吧,就算讓我安心。我知道死了兒子是什么感覺,萬念俱灰,毫無生趣。不過你還年輕,以后還會再有兒子的。我走了,你們茶水里的藥也就停了,他還不算太老,還有機會生個兒子。我雖恨他,但只想讓他的一個兒子償命,至于他絕不絕后,交給老天吧。”
王玉不再說話,讓管家給自己灌了藥。管家背著包袱離開了。
過了好一會兒,在一片嘈雜聲中,張員外帶著幾個府衙的衙役,把管家押了回來。
張員外看見桌上的藥碗,面如死灰,撲在王玉身上大哭:“夫人,是我害了你呀。我回來晚了一步,讓這賊子害了你呀!”
王玉掙扎著坐起來說:“不,他給我喝的是治病的藥,不是毒藥。如果不是他臨走前給我灌這碗藥,我只怕撐不到你回來了。若不是為了給我灌藥耽誤了時間,他也許就真的跑了。”
張員外回到院子里,扯下管家的包袱,里面是一些金銀珠寶。張員外看了半天,忽然說出一句讓人意外的話:“怎么不多拿些?”
管家冷冷一笑,說:“這是我多年操勞該拿的,我是賊嗎?會偷你的東西?”
張員外蹲下身子,咬著牙痛苦地說:“我拿你當半個朋友對待,我打過你嗎?罵過你嗎?我究竟有什么事對不住你,你要這樣害我?你誣陷夫人,誘導我毀掉少爺,在他墮落的路上,你還多次親手推一把!究竟為什么?”
管家抬起頭,冷漠地說:“為了大公子和大夫人!”
張員外詫異得瞪大了眼,吼道:“這跟你有什么……”他忽然頓住了,匪夷所思地看著管家,用手指著他:“原來是這樣……”
管家點點頭說:“你還記得嗎?咱們倆是在燈會上教訓無賴時認識大夫人的,大夫人也是庶出。你知道嗎,她一直喜歡的人是我,常常偷偷和我約會。可我出去收賬,風餐露宿一個月,回來后,她卻成了夫人。后來我才知道,你去大夫人家提親,他父親高興得不得了,你們很快就成親了。一個庶出的姑娘,能得到你這樣的員外的青睞,她家當然求之不得。她沒法反對,也不敢說跟我的事,否則就是殺身之禍。我回來后,木已成舟,心如死灰。我也不怪你,因為我沒跟你說過我和她的事,你不知道。”
張員外連連點頭,喃喃地說:“我確實不知道,我真不知道。”
管家接著說:“我和大夫人約好,從此各不相認,好好過日子。想不到,大夫人卻懷孕了。我精通醫術,推算之下,才發現這是我的孩子。大夫人又喜又怕,她怕孩子生早了,讓人懷疑。我就用安胎藥,幫她往后拖了半個月才生,這才不讓人懷疑了。”
張員外反而平靜了下來:“那后來她再也沒懷孕,是你搞的鬼嗎?”
管家點點頭說:“大夫人說,她想讓這個孩子繼承家產,不想再生孩子了。我就配了藥,放在你和大夫人的茶水里,她就很難再懷孕了。本來一切都好好的,可你卻失手打死了我的兒子,我的兒子啊!最可怕的是,大夫人悲傷過度,精神失常,她總是拉著我說,老爺知道了,老爺什么都知道了,他會殺了我們的。最終,她還是死在了這種恐懼中。”
張員外忽然想起了一件事:“那天晚上我書房失火,是不是你……”
管家閉上眼睛,臉色發白:“那是我最痛苦的一次。我想殺了你,不是為了給我兒子報仇,而是想讓大夫人活下去。可大夫人雖然精神不太正常,但看見書房著火卻拼命往里沖,要救你出來。無奈之下,我只好讓她先回屋,自己砸門去救你了。那天晚上,她讓你住在她的房里,也是怕我再下手害你。可她又怕你,在這種煎熬中,她選擇了自己解脫,卻留我茍活于世……”
張員外抬頭看天,心中百味雜陳。半晌,他苦笑著搖搖頭說:“所以……你后來幫我續弦的時候,就已經想好要報復我了,是嗎?”
管家看著他,慘笑道:“當然!王玉和劉秀才的事,我早就知道。我不知道他們有沒有奸情,但我知道她入門時并未懷孕。我停了茶水里的藥,王玉自然就懷孕了。然后我又用催產藥,讓她八個月產子,埋下伏筆。之后我再慢慢地把王玉和劉秀才的事說給你聽。我相信,以你剛硬記仇的性格,一定會對自己的兒子下手的。只是我沒想到,你居然用‘嬌子殺’這樣殘忍的方法。這樣雖然讓我看著更痛快,卻讓王玉成了陪葬品。我不想害了一個無辜的女人,所以臨走前給她灌藥,想救她一命,卻沒想到,因為耽誤了這點時間,害了我自己。”
張員外點點頭,沉默片刻,忽然撲了上去,對著管家瘋狂地拳打腳踢起來。管家一動不動,任由他打,王玉想阻攔,卻站不起來。一旁的衙役們都傻了,也不知道該怎么辦。
打了好一會兒,張員外自己已筋疲力盡,他喘著粗氣,把包袱踢給管家:“你走吧,帶著你應得的錢,再也不要讓我見到你!”
管家詫異地看著他:“你不殺我?也不抓我?”
張員外搖搖頭說:“我終于明白,為什么當初那么多仆人里,只有你跟著我出來了。因為咱倆是一樣的人,心胸狹窄,睚眥必報。我殺了你兒子,我兒子卻還活著;我害死你的女人,我夫人也還活著。就這么著吧。這次我在一個人身上,學會了寬恕。”
管家愣了愣,說:“原來公子沒死?天意,天意啊。”他站起身,背上那個背包,一瘸一拐地往外走,沒走幾步就摔了個跟頭。他咬著牙站起來接著走,越走越遠。就在身影快看不見的時候,張員外忽然用盡全身力氣喊道:“你……再找個媳婦,生個兒子。你得有個兒子,她……肯定也希望你能有個兒子!”
快看不見的身影,在遠處頓了頓,似乎朝張員外揮了揮手。
五年后的一天,張員外府上一片火紅,鼓樂喧天。經此一劫,張福走上正路,繼承了家業,這天是他成親的大喜日子。經知府做媒,張福娶了知縣的侄女。而知縣的侄子,也就是張福如今的大舅子,腿早已痊愈,一臉不高興地坐在上座。
新人一拜天地之后,二拜高堂。坐在高堂上的張員外拉著夫人的手,笑得很開心,指著旁邊的知府,朝兒子喊道:“先拜你師父,不不,先拜你義父!你們的第一個孩子是要姓劉的,張家和劉家,一子兩不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