斷喉案
“刀下留人!”段知縣再也忍不住了,拍案而起。
師爺一驚,兩眼瞪得似銅鈴,提醒道:“大人,法場上刀下留人,按《大清律》,監斬官是要承擔責任的——若兩個月內找不出真兇,就需將監斬官撤職,發配充軍!”
段知縣胸口劇烈地起伏著,脖子一梗:“須知人命關天!”一甩令簽,命衙役將林秀生提過來。
斷魂炮響起,十幾名劊子手同時手起刀落,只有5號位的劊子手茫然收刀!
三、神秘的老頭陀
林秀生猶如從夢中醒來,知道段知縣要為他申冤,不由大放悲聲:“大人,小人冤吶!當初我叔父領著那羅氏初來我家時,他二人年貌極是不般配,本就令人生疑,更可怪的是,羅氏不農不商,手里卻不斷變賣令人稀罕的珠寶玉器維持生活!小生唯恐惹禍上身,這才狠下心要趕他們走。官司打輸后,小生更是抱定了與他們老死不相往來的主意,對他們家的事一概不知啊!”
段知縣點點頭,又呼衙役將林老鬼傳上來。林老鬼手舞足蹈,將手中的戒指和撥浪鼓往案臺上一交,叩頭如搗蒜。段知縣細瞧那撥浪鼓和戒指,只見撥浪鼓并無特別之處,而戒指卻是真貨,且做工精良,戒頂面嵌著的一顆鉆石熠熠發亮!
段知縣又命衙役們傳八里井的村民們悉數入帳,曉諭再三,終于有個膽大些的老農打破了沉默:“不瞞老爺,我們大伙都知道林秀生并非殺人兇手!只是他一向眼珠子朝天,大家都不愿意為他說句公道話,以免惹上是非。但畢竟于心有愧,聽說今日林秀生要砍頭,大家不約而同地都來了……”頓了頓又道:“要說林家的怪事兒,還真不少。最可怪的是,案發一年前,常有一個滿面胡須、身材高大的老頭陀在林家門前徘徊,曾有人瞧見過那老頭陀鉆進了羅氏的內室。林老鬼卻對老頭陀極是懼怕,一見老頭陀到來便躲進了賭場,而自那頭陀出現后,羅氏手頭便闊綽了……”
“是咧是咧!”另一個村民被觸起了話頭,接口道,“她女兒林小玉原是同走村串鄉的小劉貨郎定下的親事。那小劉貨郎同林老鬼一樣,也是個賭鬼,賺的針頭線腦錢都撂進了賭場。羅氏后來便將小劉貨郎這個毛腳女婿蹬掉了,把林小玉嫁給了前班口的班阿龍。林小玉出嫁那天,羅氏為女兒購買的嫁奩好豐盛,箱箱籠籠好幾十,只怕城里的大戶人家也趕不上呢!”
見這村民扯遠了,段知縣忙打斷他的話追問道:“那個老頭陀后來呢?”“那老頭陀在林小玉出嫁后就不見了!”
段知縣心中有了點底。
四、往事浮出水面
第二天,段知縣帶領衙役們騎馬直奔前班口村,只見村中一幢新建的門樓在四周低矮的茅草屋中如鶴立雞群。
班阿龍和林小玉聞知段知縣已進院門,慌亂不已,急忙從房里出來,迎入正堂。林小玉哭哭啼啼,指著脖子上的刀痕,仍一口咬定林秀生是殺人元兇。段知縣正色道:“我且問你,你認識這個物件嗎?”說著從懷中掏出了那枚戒指。
林小玉一見,吃驚地道:“大人,這、這是民女母親常戴的戒指啊!怎么到了您的手里?”段知縣沒有回答,而是繼續追問道:“請你再仔細回憶一下,你母親被害那天,這枚戒指是否還戴在她的手上?”林小玉遲疑半晌,搖搖頭道:“民女當時傷重在身,又因母親慘死悲慟萬分,倒不曾留意……”
正在這時,一陣風吹來,段知縣猛見堂側帷帳被風掀起一角,下面露出一雙大腳來,分明是有人立在帷后,不由大喝一聲:“何人躲在堂后?”一個身材高大、頭勒黑巾、仆人裝束的老漢趕緊走了出來,連頭也不敢抬。林小玉更慌,額上虛汗如雨:“大、大人,他、他是民女家中的老仆,剛才來、來送茶,冷不防大人到來,一時閃避不及……”
那老仆忙慌慌張張往外走,卻又忍不住回了一下頭,恰與段知縣打了個照面……
只說段知縣打道回府,一路上,眼前總閃現著那老仆似曾相識的面容,終于,沉淀多年的一件往事浮出了水面……
二十年前,朝廷平定以吳三桂為首的三藩之亂,大軍攻入叛軍老巢昆明。當時吳三桂已死,朝廷嚴命捉拿吳家眷屬,但吳三桂一個叫小桃紅的“妃子”還是在吳逆大將胡大寶的掩護下雙雙逃走。朝廷聞知,懸賞捉拿二人。當時作為隨軍文官的段光清擅長丹青,便根據吳府眾人的描述,為朝廷畫了一張胡大寶和小桃紅的影圖……
“就是他!”段知縣不覺在馬上大叫一聲。一旁的捕快班頭也說出了自己心中的懷疑:“大人,你莫不是說那個老仆?我也揣摩著他的容貌極像是村民們所描述的那個老頭陀!”段知縣點點頭,隨又將眾捕快叫過來,如此這般吩咐一番……
第二日天色未明,就見前班口村慌里慌張跑出一個身背沉重褡褳的老漢,很快來到村后河邊的渡口。欸乃聲中,小船劃到了河心,船夫王二突然停下船櫓,得意地抱膀笑道:“段老爺果然沒猜錯,算準了今天第一個要過河的就是你!”腳下一點,小船便搖晃起來。那老漢疾如鷹隼從褡褳下抽出大刀,白光一閃,王二便一頭栽下了船,老漢也“撲通”一聲落了水。就在這時,岸邊蘆葦叢中,蕩出了幾只小船,船上的捕快齊聲吶喊,居中指揮的,就是段知縣!捕快們撒開一張大網,將那老漢兜頭罩住,拽上岸來,一把扯去黑頭巾,果然是個光頭。
“胡大寶!”段知縣猛喝一聲。“唔……”那頭陀被水灌得昏昏沉沉,不覺應了一聲,隨后身子猛一哆嗦,面如死灰。
五、真相如墜云霧
胡大寶自知必死,倒也爽快,一到縣衙便將他的事情來了個竹筒倒豆粒……
當年,吳逆叛軍兵敗如山倒,頗有心計的小桃紅羅氏為找條后路,看上了身強體壯的胡大寶,主動投懷送抱,不久便懷了孕。城破前夕,狡黠的胡大寶便將流落在偽皇宮、已賣身為奴的林老鬼藥啞,命他以夫妻名義領著小桃紅逃走,回到芒山躲避,自己則剃發為僧,隱居江湖。十幾年后,胡大寶見追捕的風聲漸松,方才大著膽子來到芒山。
胡大寶又氣呼呼地道:“我千里尋來,沒想到羅氏反要我快快離開此地,真是該殺!無奈之下,我只得不斷地用當年從吳三桂宮中盜藏起來的珠寶金銀哄轉她,并伺機將身世告訴了小玉。作為父親,我看出那吃喝嫖賭的小劉貨郎不是個可托付終身之人,便讓羅氏想法退了這樁親事,然后將小玉嫁給老實可靠的莊稼小伙班阿龍。這也是我為自己的后路作打算。只是小玉并不是吳逆遺孽,求段大人網開一面,放她一條生路吧!”言畢,滴下兩行濁淚,再也不言語了。
胡大寶被帶下去后,眾人無不為段知縣高興:終于找到了殺人真兇!段知縣卻連連搖頭道:“胡大寶只是我們的意外收獲而已,絕非殺死羅氏的真兇。雖然羅氏同他已恩斷情絕,但他已安居班家,與女兒朝夕相處,絕不會再殺人惹事的。退一步講,胡大寶確實要殺羅氏泄憤,又豈能不分青紅皂白對女兒劈面一刀?再者,從羅氏臨死前那句話來看,兇手曾接受過羅氏的銀子,而胡大寶卻是一次又一次將金銀珠寶送給羅氏的!胡大寶乃久經殺場的戰將,落水之際尚能一刀砍死王二,又豈能砍上十幾刀才殺死羅氏?還有,胡大寶曾偷偷進入羅氏內室與之來往,路徑定然極熟,絕不會先翻過林秀生的院墻,再踩著西廂房房頂摸索一番才進入羅氏母女的臥房……”
一番話說得眾人連連點頭。可兇手究竟是誰?眾人又如墜云里霧中。段知縣眉頭緊皺,眼前不覺又浮現出林老鬼手搖撥浪鼓的瘋癲樣子,腦子里突然電光石火般一閃:莫非是他?
六、真兇原形畢露
小劉貨郎被兩個衙役扭送進了大堂。
“咄,劉貨郎,你可知罪?”段知縣一拍驚堂木,兩個衙役從堂后扶著林老鬼進來了。林老鬼一見小劉貨郎,一下子撲了上來,把他直往案臺下拖。小劉貨郎頓時嚇白了臉。段知縣將那只撥浪鼓和戒指往案臺上一擺,對小劉貨郎捋須笑道:“劉貨郎,這只鉆石戒指你還認得吧?”
小劉貨郎一下子癱倒在地。
原來,羅氏為了順順利利退婚,私下給了小劉貨郎八十兩銀子作賠償才使他松了口。林小玉出嫁那天,小劉貨郎恰巧搖著撥浪鼓也來到了八里井村,一見那一箱箱一籠籠的嫁妝抬往村外,頓時眼珠都紅了:這些財物本該是自己的啊!自己撿了芝麻丟了西瓜,吃大虧了!那天晚上,小劉貨郎在賭場里碰到了林老鬼,判斷只有羅氏一個婦道人家在家,便悄悄溜進了林家要狠狠偷搶一回。由于他路徑不熟,先是從流水溝爬進了西院林秀生的家,聽得林秀生的念書聲才曉得自己摸錯了,卻無意中拾得一把篾刀,心想帶上也好嚇唬那娘們!來到墻下,又見墻邊棗樹下有條現成的凳子,便順道從那兒翻進了東院。連砍兩人之后,小劉貨郎已是筋疲力盡,順手將羅氏手指上的戒指捋下,逃之夭夭……
后來,見林秀生成了“替死鬼”,小劉貨郎好不高興。一年前,在賭場里,他同林老鬼展開了一場“生死”大戰,結果林老鬼“技高一籌”,小劉貨郎債臺高筑,只得將那戒指捋了下來,抵賭債押給了林老鬼。
林老鬼雖瘋,并非心中無一隙之明,見了鉆石戒指大為驚愕:這是羅氏活著時常戴的,怎么跑到了小劉貨郎的手里?定是小劉貨郎殺了人!他便買了一把撥浪鼓,又拿著戒指,向官府為侄兒喊冤,卻被郭知縣當成了瘋子。而段知縣起初將視線集中在了那個神秘的老頭陀身上,也不曾深思林老鬼舉動的意思,待排除老頭陀胡大寶之后,回頭反思,方才大徹大悟!
真相大白,段知縣將兩案齊結上呈,但他呈文中卻故意不提小桃紅生女之事。不久,朝廷下了公文,只將胡大寶和小劉貨郎判了斬刑……
時間:2022-11-21 作者:愛開大學生 來源:愛開大學生 關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