證言
一、殺父之仇
佟海和劉衛山兩次結下過生死仇恨。第一次是在二十年前,那年他們都十五歲。
二十年前的夏天,農田里大旱,農戶們望著自家地里枯干的秧苗心急如焚。村里只有一條灌溉渠,全村的莊稼都指望著它來引水救命。村委會決定,按抓鬮排序,灌溉渠家家輪流使用。
那天下午,正輪到佟海家澆地,忽然有人跑到家來告訴佟海的父親佟占武說,劉立仁到渠上把灌溉口給扒開了。劉家的地在佟家的上游,水都跑到他們家的地里去了。佟占武當即火冒三丈地上了渠,見到劉立仁正帶著兒子劉衛山把通向自家田地的灌溉口扒得更大些。佟占武叫喊著上前阻止,兩下話不投機,就動手打了起來。
等到村里眾人聞訊趕來,見到的是劉立仁仰面朝天倒在渠下一條干溝里,那條干溝與渠頂足有兩人多高的落差,溝沿、溝底布滿大大小小的石頭。劉立仁左太陽穴邊有一個冒血的大窟窿,已經氣絕身亡。劉衛山抱著尸體號啕大哭,佟占武站在旁邊,嚇得呆若木雞。
公安局當場帶走了佟占武。
佟占武接受審訊時堅持說當時他確實與劉立仁發生了撕扯扭打,劉立仁是在推搡自己時用力過猛收腳不住失足掉下渠去的,他頭上的窟窿是掉下去時在溝沿邊的尖石上磕的,自己根本沒下過毒手。劉衛山卻頓足捶胸地對來取證的公安說,他父親是被佟占武一石頭砸在頭上,從渠上砸到溝里去的,他人小力薄,制止不住佟占武的暴行,只能眼睜睜地看著佟占武活活把父親打死……由于當時只有三人在場,兩個大人一死一嫌疑,唯一的見證人就是劉衛山。檢察機關采信了劉衛山的證言,以故意殺人罪一審判決佟占武死刑,緩期二年執行。佟占武上訴失敗,被押入監牢。
佟占武一股急火攻心,進了監獄就病倒了,沒到半年就撒手歸西。臨終前他握著來最后一次探監的佟海的手說:“你爹是被劉衛山那小子冤死的,你記住、記住……”
佟海自小沒娘,是爹一把屎一把尿地把他拉扯大的。佟海憑直覺相信爹是被冤枉的。因為在他的記憶中,爹從來就沒說過假話,爹最痛恨說假話。但直覺和感情都代替不了證言啊!
直到好幾年后的一天,佟海去村頭小賣店買東西,小賣店的電視正開著,佟海無意中瞥了一眼,就愣住了——
電視里播的是一個曲藝類的人物專訪節目:一個老評書藝術家正在一絲不茍地指導自己的弟子排練節目段子,當弟子說到“秦瓊秦二爺不由氣滿胸膛,抬手就給那店小二一個大嘴巴子”時,隨手就做了個“店小二”挨打后抬手捂臉的動作,老藝術家馬上過來糾正道:“你這就不對了,打嘴巴子一般都用右手,秦瓊又不是左撇子,店小二挨了打怎么還能捂右臉呢,應該捂左邊,細節問題可不能忽視呀。”佟海的腦海里就像打了個閃電一樣忽地亮了一下,買的東西也顧不上拿了,轉身就跑了出去。
自從父親死后,走投無路的佟海就輟學回家務農了。而劉衛山雖然也沒了父親,但家境比佟海好得多,現在已經在縣中學讀高中了。
佟海一口氣跑出二十多里地,跑到了縣中學門外,托人把劉衛山叫了出來。還沒等劉衛山開口說話,佟海抬手就給他一個嘴巴,劉衛山被打愣了,又驚又怒地一捂臉,隨手一嘴巴還了回去。劉衛山打得可比佟海狠多了,佟海嘴角的血當時就滴了下來。佟海卻沒有去捂臉,只是冷冷地看著他說:“劉衛山,我和你有殺父之仇,你給我記著!”說完回身便走。
劉衛山在身后追著說:“佟海、佟海,你父親是殺了我父親,但那畢竟是誤傷,我都不記仇了,你干嗎沒完沒了地糾結著,冤家宜解不宜結,你明白不?”
佟海回身把一口血唾沫吐在劉衛山的臉上:“姓劉的,你別不要臉,我爹根本沒傷你爹,害死我爹的是你!”
佟海向前逼近一步,繼續說:“你還裝糊涂嗎?當年你爹傷在什么地方?左太陽穴!剛才我打你是有意用的左手,你捂的哪邊臉?右邊,你打我卻是用右手打在我左邊臉。我爹右手有殘疾,根本握不住大塊的石頭,他如果用左手打人的話根本打不到你爹的左太陽穴!”
“你作偽證!”最后,佟海咬著牙一字一頓地說。
二、奪妻之恨
佟海從小就和同村的姑娘白玉青梅竹馬。到了懂事的年齡,兩個人曾立下誓言,佟海非白玉不娶,白玉非佟海不嫁。一轉眼白玉長成了二十三歲的大姑娘,佟海也成了二十五歲的棒小伙子。
喜歡白玉的可不止佟海一個人,暗戀她的人太多了,劉衛山是其中最狂熱的一個。
這時候的佟海仍是地地道道的農民一個,太窮了。而劉衛山高中畢業后雖然沒考上大學,卻應聘到了鄉里農業信用社工作,成了端鐵飯碗的公家人。白玉的父母對佟海本來就沒相中,偏趕上白玉的哥哥得了急病,急需入院做手術,可光手術費就要兩萬元,白玉一家一下子陷入愁云之中。
佟海把自己的兩間舊草房賣了不到五千塊錢,他沒想到買他房子的竟然是劉衛山,劉衛山根本不拿正眼看佟海,輕蔑地把一沓鈔票扔在他腳前,對跟在他身后一起來買房子的弟弟劉衛峰說:“衛峰,這兩間草棚子和這個破院子就給你當牛棚養牛吧,別忘了在房前屋后種點花,我倒要看看鮮花能不能開在牛糞上。”佟海把嘴唇都快咬出血了,可他沒工夫跟劉衛山計較,揣上錢匆匆去找白玉。
可是劉衛山再一次捷足先登,他從信用社里挪了五萬元公款,厚厚的五摞鈔票擺在白玉父母的面前,劉衛山拍著胸脯對白玉父母說:“伯父伯母,這錢先拿去花著,給我哥治病要緊,不夠再來找我。”白玉的父親感激涕零,自然就答應了劉衛山隨后提出的向白玉求親的小小要求。
白玉尋死覓活地不答應這門親事,但頂不住母親跪地哀告,父親把農藥瓶子舉在嘴邊威脅要死在她前頭,還有病床上的哥哥那無助的目光,只得含淚應允了。
和劉衛山結婚的頭一天夜里,白玉在寂靜無人的樹林里向佟海脫下了衣服,說:“海哥,我給你,你要了我吧!”佟海卻把頭轉了過去說:“不,我們都是好人家的孩子,我佟海從來不做不清不白的事。我知道你是為你哥哥,你不管還債也好報恩也好,既然答應了人家,就給人家一個干干凈凈的身子吧!”
娶了白玉不久,劉衛山就從信用社調到城里的銀行工作了,把白玉也帶進了城。佟海和白玉就像斷了線的風箏,斷了聯系。
三、圈套
又是十年過去了,三十五歲的劉衛山仕途上一路春風得意,已經爬上了銀行副行長的寶座。現在他權錢在握,什么都不愁了,最頭疼的卻是離婚問題。
劉衛山早已包了二奶,白玉再不是當年令他夢繞魂牽的白雪公主,而成了討厭的黃臉婆。近兩年來他動不動就找茬和白玉無理取鬧,甚至多次把白玉打得遍體鱗傷,只為了達到離婚的目的。怎奈白玉是個典型的傳統婦女,認為只有有污點的女人才會被男人拋棄,無故被拋棄是件天大的丟人的事。她任劉衛山打罵,死活不同意離婚。劉衛山也不敢強逼,怕逼急眼了白玉鬧到單位,眼下正行長職位空缺,他正是熱門候選人之一,若趕在這節骨眼出誹聞,提升的事立馬就得泡湯。劉衛山干脆跟白玉玩起了冷戰,泡在二奶那里長期不回家了。
這一天劉衛峰突然來找他,劉衛峰現在依仗著他哥哥的勢力開著一家公司,自任董事長,他媳婦毛麗任總經理。劉衛峰說:“哥,你猜我在我嫂子家樓下的菜市場看見啥了?我看見我嫂子和佟海在一起呢,還拉拉扯扯的。”
“真的,你沒看錯?”劉衛山問。
“我哪能看錯呢,我都親眼看見兩三回了。”
劉衛峰確實沒看錯,十年后的佟海已成了種菜專業戶,他開著農用三輪車進城賣菜來了。有一天白玉出來買菜碰巧就走到了佟海的攤前,兩人相認,又驚又喜,不免多聊了兩句,也互相留下了電話號碼。打那以后白玉就經常來佟海的攤買菜,每次佟海都不想收白玉的錢,而白玉卻執意要多付給佟海些,兩人就不免拿著錢推推讓讓,便讓劉衛峰看見了。佟海也看見過白玉臉上被劉衛山打出的青腫淤傷,可每次試探著問起時,白玉都拿話岔開了。白玉也從不在佟海的攤前多呆,買了菜就回去。一次白玉走時佟海還對著她的背影喊:“有事打電話啊——”也讓劉衛峰聽見了,但劉衛峰卻沒讓他們看見自己。
本來劉衛峰對這事也沒太在意,回家當閑話對毛麗一說,毛麗卻眼睛一亮,拍著巴掌說太好了,這下我能讓你哥順利地離婚。見劉衛峰還沒明白過來,毛麗便把自己的打算一說,劉衛峰聽得直發愣:“這能行嘛?”毛麗說:“怎么不行,現在你們老劉家只剩你們哥倆,你哥又沒孩子,能讓你哥把白玉踹了,不就少一個爭家產的嗎?將來你哥的錢還不都是你的啊!”把劉衛峰說得直拍毛麗的肩膀夸她是刁德一刁參謀長,然后就樂顛顛地找劉衛山來了。
劉衛峰附在劉衛山耳邊把毛麗的“錦囊妙計”一通嘀咕,劉衛山有些吃不準地問:“這能行嗎?”劉衛峰拍著胸脯說:“你就放心吧哥,保證能行,我聽說佟海那小子到現在還是光棍一條,都十年了,他想我嫂子還不想瘋了啊,我嫂子現在又守著活寡,只要能把他們撮合到一起,那還不得干柴烈火!”劉衛山離婚心切,就答應說:“好,衛峰,只要你幫哥把這事做成了,哥虧不了你。”
時間:2022-11-26 作者:愛開大學生 來源:愛開大學生 關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