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雅遞給我一張紙:“看看吧,這是她寫的請假條,如果你看了這樣的請假條不流淚,我就和你離婚。”
我居住的小區(qū)在市郊,交通很不方便,很多服務(wù)跟不上,比如,乳品公司就一直找不到人來送奶。僵持了一段時間后,終于派來了個送奶工。
送奶工是一個40多歲的婦女,我不知道她的名字,甚至沒有認(rèn)真地看過她。實際上,看見她也不容易。送奶工通常在早上六點半以前就把牛奶放進門口的奶箱里,那個時候,我還在夢鄉(xiāng)。和她結(jié)算奶款,有我老婆舒雅做,不用我插手。
有一天,因為要出差,早上不到六點我就起床了。小區(qū)里靜悄悄的,就在這時,我聽見門口有輕微的響動,便警覺地打開了防盜門。還好,不是小偷,也不是準(zhǔn)備入室搶劫的歹徒,是那個送奶工。
客廳里的燈光照在送奶工的臉上,這是一張飽經(jīng)滄桑的臉,被凍得紫紅,還有點丑陋。她坐在我家門口冰涼的地上,痛苦地揉著腳踝,齜牙咧嘴的,卻不敢發(fā)出聲響。
我問她怎么了,送奶工以為吵醒了我,小聲地說著對不起。又解釋說,小區(qū)有幾棟樓的樓道燈都壞了,樓里樓外都黑乎乎的,剛才她下樓梯時崴了腳踝。
說著話,送奶工試探地站起來,活動活動腿腳,看來問題不是很大,又一瘸一拐地送奶去了。
老實說,看著送奶工為生計奔波,我有點感慨,有點同情。但我卻沒有想到為她做點什么。比如,告訴管理處把樓道燈修好。
四天后,我出差回來。因為飛機晚點,回到家里時,已經(jīng)是凌晨時分。舒雅把疲憊的我迎進熱被窩里,卻沒有繼續(xù)睡覺的意思。我以為她想親熱,嬉皮笑臉起來。舒雅一把打開我的手說:“去去去,我沒那意思!”舒雅的臉色忽然莊重起來:“大楊,你出差后的第二天,我們小區(qū)發(fā)生了一件好感人的事情。這幾天,我一想到這事,就忍不住抹眼淚。”舒雅說著,居然眼圈紅了起來。
“什么事情讓你如此動情?”我疑惑地看著舒雅。
“你認(rèn)識黃蓮花嗎?”舒雅平靜了一些,問我,見我搖頭,她接著道:“就是那個送奶工啊!”
哦,原來送奶工叫黃蓮花。我點點頭說:“送奶工我認(rèn)識啊,我出差那天早上還看見她呢。”
舒雅遞給我一張紙:“看看吧,這是她寫的請假條,如果你看了這樣的請假條不流淚,我就和你離婚。”舒雅半真半假地說。
這張紙是從學(xué)生作業(yè)本上撕下來的,上面用圓珠筆寫著一些字,粗看起來,這些字別扭生硬粗糙,讓我不禁想到送奶工的容顏。
看著看著,我流淚了,我發(fā)誓,不是因為舒雅威脅要和我離婚,而是送奶工寫的這張請假條擊中了我的心靈——這是史上最感人的請假條!
舒雅說,2月3號凌晨,小區(qū)所有訂奶的住戶,在收到奶的同時,也收到了黃蓮花貼的請假條。
我和舒雅完全沒了睡意,忽然,我想到一件事情,對舒雅說:“黃嬸的假到今天就結(jié)束了,明天早上就要給我們送奶了啊!”見舒雅點頭,我接著道:“舒雅,你可能不知道,小區(qū)好多樓道燈都不亮了。黃嬸送奶的時候,天還沒亮,她看不清,只好摸黑走。我出差那天早上,黃嬸就是因為這個緣故,腳踝扭傷了呢!”
“那怎么辦?”舒雅也著急起來,現(xiàn)在叫管理處臨時來修顯然來不及了。怎么辦呢?堅決不能讓黃蓮花再一次摔倒。
想了好一會兒,我對舒雅說:“明天早上,我們要送給黃嬸一份特別的禮物。我們要讓全小區(qū)訂奶的人為黃嬸亮一盞燈。舒雅,你聯(lián)系你在小區(qū)里的朋友,我聯(lián)系我在小區(qū)里的朋友,再讓我們的朋友聯(lián)系他們的朋友。”
“好!”舒雅掏出手機,翻起號碼簿來。
我在小區(qū)里只有一個朋友,就是大頭。撥打大頭的電話,還好,大頭沒關(guān)機。他含糊不清地說:“大楊,你神經(jīng)啊!深更半夜打電話,別告訴我是地震啊!”
我把打電話的意圖說了,大頭顯然也被黃嬸的請假條感動了,立刻清醒了許多:“沒問題,清晨起個早,保證在六點把屋里的燈打開,保證把客廳的門打開,讓黃嬸看得清清楚楚亮亮堂堂。我還有幾個朋友,我這就把他們叫醒,再讓他們叫醒朋友。”
舒雅也聯(lián)系了好幾個朋友,舒雅的朋友也紛紛表示,一定要給守信的黃嬸一個驚喜……
凌晨六點,我起床了,拉亮客廳的燈,打開防盜門,讓白亮亮的燈光照亮樓梯。我向屋外看去,小區(qū)的燈次第亮起,樓房在模糊的晨光里亮堂起來……
樓梯里有輕微的響動,我朝下看去,是黃嬸,燈光照亮了她腳下的路……
對了,是時候向大家說說黃嬸的請假條了。其實請假條很簡單,不到50個字——我爸死了,我得回四川奔喪,3號4號5號無奶,6號一定有奶。黃蓮花于2009年12月3號凌晨6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