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析安娜•卡列尼娜悲劇命運的主觀因素
“幸福的家庭全是相似的,不幸的家庭各有各的不幸。”約摸著,列夫•托爾斯泰是看透了所在時代里生活的喧囂與紛擾,他要把生活的華麗喬裝撕下,把生活最真實與最丑陋的本質暴露給人們,給大伙當頭一棒,從而無法躲避——亟需審視社會的真面目。然而,社會中的個體的悲劇命運,是不能完全歸咎于社會的根源與現狀的罪惡,每一個個體都具有主觀能動性,主觀因素是個體的命運走向的關鍵,或者可以這樣說,個人的命運與自己的主觀能動性息息相關,無法忽視。
安娜•卡列尼娜,“她那穿著簡樸的黑衣裳的姿態是迷人的,她那戴著手鐲的圓圓的手臂是迷人的,她那掛著一串珍珠的結實的頸項是迷人的,她那松松的卷發是迷人的,她的小腳小手的優雅的輕快的動作是迷人的,她那生氣勃勃的、美麗的臉蛋是迷人的”,這一連六個的“迷人”,讓人無法忘懷她的美麗。可是,她卻是此般的不幸,當愛情變成幻影之時,她選擇了與其端莊秀氣大相徑庭的慘烈方式放棄生命——臥軌自殺。魯迅說:“悲劇將人生有價值的東西毀滅給人看”。安娜的悲劇是崇高的,她命運走向悲劇的主觀因素值得人們深思和體悟。
一、在社會的羈絆下頑強掙扎,對自我意識的覺醒,對生命意義和真愛的追逐。
安娜出身高貴,是柳立克王室的后代,半個彼得堡都是她的親戚。這般想來,如同公主般的安娜應該有權利較為自由地選擇中意的夫婿。可是,命運卻戲弄了她。從小父母雙亡,寄居在姑母家里,17歲之時便由姑母作主,把她嫁給37歲的省長卡列寧。年齡的巨大差距不是不可逾越的鴻溝,而思想性格的尖銳對立,使得安娜無所適從。這個官氣十足也理性十足的人物,根本不關心妻子的感情生活,以致于他同妻子談話的時候,也像起草他最喜愛的公文一樣,先寫下一個大綱,然后一條兩條三條四條,搖頭晃腦念上一遍,簡直就同向女秘書訓話一樣枯燥。
這種以毀滅個人幸福為特征,只有門第和政治需求而結合的婚姻,并不是安娜所追求的婚姻,安娜痛苦地說:“卡列寧不是男子,不是人,他是一架官僚機器。想升官,這就是他靈魂中全部的東西。”“我是個人,我要生活,我要愛情!”安娜的自我意識已覺醒,她開始探索自我的生命意義,她對這種苦悶虛偽的生活已經忍耐到極限。青年軍官渥倫斯基的出現喚醒了她晚熟的愛情,彼刻的她臉上“洋溢著幸福的光輝而且要把幸福發散給別人的神態”。在愛情面前,安娜是一個真誠的勇士,已為人妻人母的她竟不愿像別特西公爵夫人那樣在家宴上公開接待情人;也不愿接受丈夫的建議仍然保持表面的夫妻關系,偷偷與情人往來。直至后來,她忠于自己的愛情,剛烈地棄家庭出走,公然和渥倫斯基結合。
安娜所有的這些品質和行為無法為當時的社會所接受,她的醒悟,她的追求,她的剛烈,實則是她對所在的社會的一種背叛,就如折翅的蟬難以逃脫蜘蛛網的羈絆,安娜如何能真正掙脫以獲得想要的生活?如果安娜沒有覺醒,沒有追求,她便能如同其他貴婦人一般庸碌地過著奢靡的生活,相安無事。可是,安娜就是安娜,她難以違背自己清醒得嚇人的內心。
二、背負著傳統因襲的包袱,無法卸下宗教信仰的枷鎖,作繭自縛。
出身貴族家庭的安娜,受過良好的教育,上流社會的傳統因襲和宗教信仰深入其骨髓,而這也造成了她內心無比的困惑。安娜在追求愛情的過程中,自始至終都是充滿了矛盾的:一方面她順從自己的內心果敢追求自己的愛情,而另一方面她對傳統因襲和宗教信仰充滿負罪感。自我意識已覺醒的她卻無法和傳統因襲、宗教信仰觀念徹底決裂,她糾結,苦惱,痛苦,恐懼,這樣矛盾的心理摧殘著、折磨著她的意志,也在很大程度上制約著她的叛逆力度。
當安娜由著自己的意愿走上愛情的追求之路時,她就深深地陷入了矛盾的泥沼里,苦苦掙扎卻無法脫身。在和渥倫斯基甜蜜地墜入愛河之后,她嗚咽著說:“上帝呀!饒恕我吧!”她竟然覺得自己的行為羞愧難當,罪行深重,她要向上帝禱告懺悔。她分娩時患產褥熱,幾乎死去,病危時她唯一的意識是向丈夫請求寬恕:“饒恕我,完全饒恕我,我壞透了!”而后來,她決定自殺投身于火車輪下之際,臨終遺愿也是渴求上帝的饒恕:“上帝,饒恕我的一切!”
在傳統因襲和宗教信仰面前,安娜是軟弱的,她妥協了,她被自己心中的固念束縛住了腳步,只得在愛情追求和枷鎖包袱中徘徊,忍受著兩者拉鋸的痛苦。
三、經濟地位難以獨立,自我定位的偏差,難以鳳凰涅槃,浴火重生。
那是一個物欲橫流的社會,經濟地位顯得格外重要。安娜似乎是不缺錢的,她有著豐厚的物質生活條件,她無需為生計憂慮。可是,她沒有獨立的經濟地位。在出嫁之前,她依賴家族成長;出嫁之后,轉而依賴丈夫卡列文生活;離家出走后,只得依靠渥倫斯基過日子。不管生活怎樣改變,安娜終究無法擺脫對他人的依賴。在那樣的時代里,一個貴婦人獨自離家出走只有兩條道路:要么是無可依賴而選擇再次回歸家庭,要么是在無可依賴中死去。在與渥倫斯基的愛情冷淡之后,剛烈的她不會回到渥倫斯基的身邊,更是不愿意回到卡列文的家庭里,無可依靠的她只好選擇放棄生命以成就她的追求。
安娜的經濟地位一旦獲得獨立,她就可以不依靠任何人而獨立生活。可是,安娜在出走之前沒有意識到這一點,自我定位的偏差,使得她天真地認為愛情是生活的全部。如果安娜經濟地位獨立,盡管和渥倫斯基的愛情不再熱烈和擁有,她也不會選擇放棄生命,這般她有條件靜待下一段感情的到來。
四、自身身份的多重性與矛盾性,母愛和情愛的較量,嚴重失衡。
任何一個完整的女人,總要扮演妻子和母親的角色。當這兩個角色協調時,女人才會感到滿足和幸福;而這兩個角色產生沖突時,女人則會痛苦不堪,甚至是導致命運的悲劇。顯然,安娜是后者,她在愛情和兒子之間必須舍棄一方,而且必須做出決定,無論如何選擇,安娜都無法平衡兩者,等待她的都是痛苦和遺憾。因為,她鐘愛的男子不是她的丈夫卡列文,而是“花花公子”青年軍官渥倫斯基。
安娜與卡列寧,一個愛情至上,一個面子至上,一個沒有愛情就活不下去,一個沒有面子就過不了,兩人就像兩條平行線,永遠沒有交匯點。八年的沉悶婚姻生活,讓安娜感覺到窒息,她無法把愛投注到丈夫卡列文的身上,她轉而把她的壓抑在心底的全部的愛都給了兒子謝寥沙,她深愛著兒子:“安娜聽到一個小孩打呵欠的聲音;單從這呵欠聲,她就知道這是她兒子,而且仿佛已經看到他就站在眼前了。”安娜在和渥倫斯基結合后,她永遠地失去了她一生中最珍愛的兒子,在她的內心深處有著永遠的痛。而渥倫斯基卻無法真正理解安娜對其兒子的感情:“弗隆斯基不能了解,以她那堅強而又誠實的性格,她怎么能忍受這種弄虛作假的狀態而不想擺脫,但是他沒有想到主要原因就是‘兒子’這個字眼,這個她不便說出口的字眼。”安娜選擇了愛情,卻沒有拋下兒子,在歐洲旅行三個月回來,安娜思念兒子,在謝遼沙生日時,她不顧一切撞進自己住過九年的那幢房子。看到兒子她激動異常,母子倆緊緊擁抱,難分難舍。直到卡列寧走進兒童室,安娜才不得不匆匆離去。只是,這樣的失衡讓安娜的內心從此無法安寧。
五、偏執的愛情觀,空前的自私和強烈的占有欲,無可救藥。
安娜是一個執著追求愛情的女子,與渥倫斯基的愛情成為了她生活里的全部。當安娜感到渥倫斯基冷漠的眼神及日漸冷淡的愛情,她就只能依靠嗎啡來使自已入睡,就無法不胡思亂想,無法使心靈平靜下來,只要一想到弗隆斯基如果不愛她,她就頭疼起來,她就無法生活下去。這樣的愛情對安娜對渥倫斯基而言都是一種負擔、一種束縛,讓彼此都感到窒息,最終,不僅讓安娜本人受不了,也讓弗隆斯基日益感到厭倦。
羅曼·羅蘭說:“安娜·卡列尼娜的愛情是激烈的、肉感的、專橫的性質,安娜對渥倫斯基的愛情就像一個饑餓的人得到了食物。”這種自私和占有欲使得原本開朗、活潑的安娜變得偏執、自私、暴躁、多疑、恐懼、猜忌、乖戾……而這一切都是因為安娜害怕失去渥倫斯基的愛,這是她離家出走后唯一擁有的東西,她無法不謹小慎微。可造化弄人,正是這般的在乎使得渥倫斯基變得冷淡,安娜生命里的最后一根稻草也倒了。
黑格爾說:“悲劇人物的災禍,如帶引起同情,他就必須本身具有豐富內容意蘊和美好品質,正如他們的遇到破壞的倫理理想的力量,使我們感到恐俱一樣,只有真實的內容意蘊才能打動高尚心靈的深處。”毋庸置疑,安娜的悲劇命運震撼著我們的心靈。
時間:2023-06-05 作者:愛開大學生 來源:愛開大學生 關注: